好在庄阡墨的领悟力并不差。
他看着人鱼指尖反复点着的那处颈侧肌肤，
又结合那带着急切与强调意味的陌生词汇，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庄阡墨抬起手，用自己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颈侧那个带着某种微妙存在感的齿痕。
目光望向浴缸中的人鱼，用眼神无声地发出询问。
人鱼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氤氲的水汽中瞬间亮了起来，似拨开云雾的朝阳。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银白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荡开涟漪，脸上露出了“你终于明白了”的欣慰与喜悦神情。
人鱼再次开口，清晰地重复那个古老的词汇，语速被拉的很慢：
“Kilve。”
庄阡墨尝试着跟随他，模仿那个陌生的发音，声音有些迟疑和生涩：
“Ki…lve？”
他的发音显然并不标准，带着浓厚的人类语言习惯，但这笨拙的模仿让人鱼显得十分高兴。
漂亮的蓝色尾鳍欢快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的水花不高，
恰好溅湿了庄阡墨站在浴缸边的裤脚，留下深色的湿痕。
人鱼似乎还想进一步解释什么，但目光在庄阡墨和浴缸中的清水之间游移了一下，
秀气的眉头又微微蹙起，身体不自觉地轻轻扭动，透露出些许不适感。
尽管泡在温水里，但这纯粹的自来水似乎仍让他感到某种程度的不适应。
庄阡墨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浴缸里清澈见底的水，再联想到对方的身份，猛地恍然大悟。
“等着。”庄阡墨丢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走出浴室，噔噔噔地下楼直奔厨房。
很快，他抱着几大袋未拆封的海盐重新回来。
撕开包装，洁白的海盐颗粒“哗啦啦”地被倒入浴缸中，用双手搅动，让盐分充分溶解。
随着海盐的融入，浴缸里的水模拟出海洋的微咸环境。
人鱼在盐分融入的瞬间，身体明显放松下来，那种细微的焦躁感消失了。
他显得更加激动和愉悦，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舒畅的气息。
这次发出了另一个轻快些的音节：
“Kirl！”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湿漉漉的手主动牵住了庄阡墨还沾着些许盐粒的手腕，
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亲昵和感谢。
——\/.
小人鱼就这样在庄阡墨这栋僻静的海边小别墅里正式住了下来。
将人鱼拐回家这个冲动的目标达成后，庄阡墨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计划。
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并不清楚。
只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驱使着他，
必须将这条人鱼带离那片可能并不“安全”的海域，带到一个自己能庇护他的地方。
为了方便人鱼活动，庄阡墨将别墅后院那个闲置已久的小泳池彻底清洗干净，重新注满了兑入海盐的清水。
又将人鱼小心翼翼地抱到泳池边，让他半身浸在水中，
自己则搬来画架和颜料，坐在泳池对面，准备再次尝试创作。
或许是因为人鱼的出现本身就如同一道强光，猛烈地冲击着他黑白沉寂了三年的世界，
庄阡墨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一种久违的创作冲动在胸腔里涌动。
他打开颜料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单调的黑白灰排列。
只能凭借记忆中对颜料位置的印象，以及明暗关系，开始在画布上涂抹。
笔触大胆而肯定，光影的塑造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得心应手。
人鱼很乖，并没有打扰庄阡墨。
只是安静地趴在泳池边缘，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
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庄阡墨作画，欣赏着一场专注的表演。
一幅人鱼的半身像很快初具雏形。
构图、比例、明暗关系都处理得相当不错。
庄阡墨心情颇好地拎起画布，走到泳池边，带着些许期待展示给人鱼看。
小人鱼仔细端详着画布，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庄阡墨愣住了。
在他的视角里，这幅画在黑白灰的框架内已经做到了极致，除了无法赋予色彩，他自觉无可挑剔。
但他看不到的是，在慕笙歌清晰的色彩视觉中，这幅画的颜色搭配堪称灾难，
钻蓝与赭石胡乱叠加，翠绿混入了不该有的猩红，整个色调冲突，混乱而肮脏。
庄阡墨的颜料盒显然被人动过手脚，颜色的排列顺序早已不是按色系，
而是完全被打乱，只留下了基于明暗的虚假序列。
小人鱼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颜料盒，示意庄阡墨把它拿过来。
庄阡墨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将颜料盒端到泳池边。
人鱼拿起一支干净未蘸颜料的画笔，先是在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示意位置。
他熟练地蘸取了颜料盒中某个格子里的颜色，再次将蘸满了颜料的画笔递还给庄阡墨。
并用眼神示意他在自己手臂上刚才划过的地方涂画。
庄阡墨依言，用画笔在那片白皙的肌肤上涂了一笔。
一道鲜明纯正的钻蓝色，赫然出现在人鱼的手臂上。
庄阡墨瞳孔微缩，立刻又尝试了另外几个颜色，分别涂在人鱼手臂的不同位置。
钻蓝、柠黄、翠绿、玫红……一个个原本在他眼中只是不同深浅灰色的颜色，
通过独特的画布，清晰地显现出了它们本该有的面貌。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颜料盒被人恶意调换过顺序。
“谢谢。”庄阡墨抬起头，看向人鱼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人鱼察觉到了庄阡墨情绪从困惑到豁然开朗的积极变化。
他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忽然张开了嘴，尝试着发出几个生涩，却依稀可辨的音节：
“开……心。”
庄阡墨的注意力瞬间被完全吸引。
他猛地凑近，双手捧住了人鱼带着水珠的脸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你……你会说话了？”
见成功吸引了人类的全部注意力，人鱼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
蓝色的尾鳍在身后欢快又富有节奏地拍打着水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他再次开口，这次吐出的音节更加清晰，直接烙印在庄阡墨的心上：
“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