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车辆驶过。林汐看了眼腕表——比平时早了近四十分钟到单位。她拎紧手提包,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大楼。晨风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将那句未出口的道别吹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食堂刚开门,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格外清脆。林汐机械地咀嚼着全麦面包,豆浆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那颗水煮蛋被筷子戳得千疮百孔,蛋黄渗出些许,像她此刻理不清的心绪。
回到办公室,更衣镜里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化妆刷扫过眼睑时,昨夜床头那盏昏黄台灯的光影突然在脑海中闪现——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长发,腕表表盘折射的月光在墙壁上划出破碎的银线。她猛地闭眼,睫毛膏刷头不小心蹭到眼睑,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
真是......她轻叹一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伸手去翻找唇膏。化妆包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踪影,这才想起昨天下班前随手将唇膏扔进了包里。
当她打开手提包时,一沓崭新的钞票赫然映入眼帘。粗略估计约有一万元,整齐地捆扎着,像是某种精心准备的......补偿?这个念头让她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方才的忧伤瞬间被愤怒取代,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难受。
他把我当什么了?林汐咬着下唇想道,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重重戳着,一连拨了三四通语音电话。等待接听的嘟嘟声每响一次,她的心就沉一分。直到最后一声提示音结束,她终于泄气地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办公室的挂钟指针缓慢爬行,林汐强迫自己投入工作,可那些数字和报表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直到夕阳西斜,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我在你单位门口。
窗外,一辆黑色奔驰E300停在了她们单位门前。车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下来。他穿着藏蓝色商务西装,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关上车门后,他斜倚在车身上,朝林汐的方向挥了挥手。
林汐拿起手机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你包里不是有你的胸卡吗?男子很快回复。
林汐瞥了眼办公室里闲聊的同事,压低声音道:我有事先走一会儿。
嗯,注意安全。同事们头也不抬地应道。
她拎起包快步下楼,刚出大门就听见带笑的声音:这么着急?男人倚在车边,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你把车停在这儿,我能不着急吗?林汐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恼意,待会保安该来问了。
问就说接我媳妇儿。他满不在乎地说着,已经为她拉开副驾驶门。一手护在她头顶,一手轻扶她的腰,动作娴熟地将她送进座位。
安顿好林汐后,他才绕到驾驶位坐下。林汐拉过安全带扣好,犹豫片刻问道:你要送我回家?
当然,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她,不过得先吃饭。总不能让我家宝贝饿着肚子回去吧?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林汐沉默地从包里取出那叠钱,轻轻放在中控台上。这个还你。
他瞥了一眼钞票,目光重新回到前方路况:昨天看你心情不好,想让你开心点。是我考虑不周了?
有点。林汐别过脸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
钱你拿着。他单手打转向灯,方向盘利落地转过半圈,语气不容置疑,前面有家杭帮菜,上回应酬去过。轮胎碾过减速带时轻哼一声,带你去尝尝。
...好。林汐的回答轻得几乎听不见。车窗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本该拒绝的,可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点了头。
车在水乡江南门前稳稳停下。身着中式制服的保安熟练地引导停车,随后一位穿着汉服的服务生迎上前来,将两人引入店内。
林汐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仿佛跌进了泛黄的旧画卷。青砖墁地的玄关处斜倚着斑竹屏风,半透的绢面上洇着水墨荷叶,被头顶的六角宫灯染成暖橘色。
转过屏风,整间茶室便顺着回字纹的冰裂纹木窗铺展开来。四根剥漆的杉木柱支着人字梁,榫卯接缝处还留着匠人的墨线。墙面用糯米灰浆混着稻草抹平,几处故意剥落露出里层的竹骨,倒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痕。
临窗的茶席最是精巧。老船木刨成的长案上,紫砂壶正坐在红泥小火炉上吐着白烟。三只天青釉茶盏倒扣在锡茶托里,盏底还凝着昨夜的雨露。案边两把藤心圈椅缠着新剥的苎麻绳,扶手上包浆亮得能照见窗外的乌篷船影。
最妙是天花板上悬下的三重湘妃竹帘,将后厅隔成朦胧的景深。帘外白墙根堆着太湖石,石隙里种着两株瘦芭蕉。帘内若隐若现的博古架上,越窑青瓷与竹雕笔筒间,竟歪着只褪色的油纸伞,伞骨上还沾着不知哪年春天的棠梨花瓣。
林汐的指尖抚过榉木窗棂上凹凸的鱼鳞纹,忽然触到一道浅浅的刻痕——或许是某个百年前的工匠,在收工时用凿子偷偷留下的签名。
“这地方真漂亮啊!”林汐由衷的感叹道。
我第一次来就爱上了这里,男子目光温柔地环视四周,所以想着,你一定也会喜欢。
服务员引着两人穿过回廊,推开一扇雕着缠枝莲纹的月洞门。雅间内,一张老榆木八仙桌临窗而置,桌面上天然的木纹如水波荡漾。窗外正对着一弯人工砌就的曲水,几尾红鲤在睡莲叶底游弋,偶尔溅起的水珠打在竹筒水车上,发出的轻响。
两位请用茶。服务员从青瓷茶海里斟出两盏明前龙井,嫩绿的茶芽在盏中舒展,氤氲的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甜气。递来的菜单是手裱的绢面册页,泥金小楷写在宣纸上,每道菜名旁还配着工笔画的食材图样。
这个蟹粉狮子头...林汐的指尖停在泛黄的纸页上,描金云纹在她腕边闪烁,底下标注着要用靖江蟹黄和茅山黑猪肉呢。
对面的人忽然轻笑:你看第七页。翻开的册页上赫然是道鲥鱼刺身,注解写着每日辰时于扬子江现捕急送,佐以二十年陈酿花雕冻。檐角铜铃恰在此时被风吹响,惊得林汐抬头,才发现梁下悬着个竹编食盒,盒底垂着的木牌正写着今日江鲜。
服务员适时捧来青花缠枝的试菜碟,盛着琥珀色的醉枣和蜜渍莲藕。这是我们老板娘自酿的秋露白,给客人餐前润喉。瓷勺碰着碟沿叮当作响,窗外忽然掠过几只不知名的鸟,翅膀拍碎了倒映在水面的雕花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