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皮卡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了整整两个小时,季博达的脊背被震得发麻,手掌因为一直紧握车栏而泛白。副驾驶上,那个戴着粗大金链子的黑人男子——自称“马库斯”——全程都在用本地语言哼着一首调子古怪的歌,偶尔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某种计算。
窗外,茂密的热带植被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红土和零星的铁皮棚屋。空气中弥漫着木炭燃烧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腐败水果的甜腻——这味道让季博达的胃微微抽搐。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破旧营地前。马库斯熄了火,咧嘴一笑,金牙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欢迎来到新家,小崽子们。”
营地的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火焰舔舐着锈迹斑斑的铁桶边缘,火星噼啪炸裂,随风飘散。围着火堆的是一群年龄各异的孩子——有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瘦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旧t恤里;有的则接近青少年,眼神警惕而麻木。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印着褪色足球俱乐部的球衣、不合身的西装外套、甚至还有某所国际学校的制服——尽管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些孩子从哪来的?”
季博达的视线快速扫过每一张脸,试图捕捉任何有用的信息。大多数孩子低着头,沉默地啃着某种糊状的食物;少数几个抬头看他,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
无论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想办法逃跑,季博达都需要观察一下周围环境。
东侧:一排歪斜的铁皮棚屋,屋顶用石块压着防风的塑料布。
西侧一个用木板拼凑的“厕所”,门板早已不翼而飞,苍蝇嗡嗡盘旋。
北侧堆放着生锈的油桶和报废轮胎,几个稍大的男孩正蹲在那里摆弄着什么。
季博达的瞳孔微微一缩——还有一些简易爆破装置的原料。前世在新闻里看过,非洲某些地方会用这种土法制炸药。
金链子男人拽着他的胳膊,像展示商品一样把他推到篝火前:“新来的崽子们!以后跟着老大学本事!”
篝火旁一个高瘦的男孩——约莫十五六岁,左眼有一道狰狞的疤——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季博达等人:“哪捡的?”
“北边村子。”马库斯拍了拍季博达旁边一个高个子孩子的后脑勺,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众人被推进一间铁皮屋时,季博达的余光捕捉到营地角落的细节:
两个持砍刀的男人守在唯一的出口。
墙上的涂鸦里混着某种暗号般的标记。
季博达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垫上,听着外面渐渐嘈杂的雨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晨雾还未散尽,季博达就被铁棍敲击油桶的刺耳声响惊醒。
起来!猪猡们!
一个穿着迷彩裤、脖子上挂着子弹项链的壮汉踹开铁皮门。阳光从他背后斜切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灰尘——像无数细小的囚徒在光束里挣扎。
季博达心道,这可真是狗腿子的标准开场白。
季博达混在孩子们中间爬起,刻意模仿着他们麻木的步态。脚底踩到某种黏腻的东西——昨夜某个孩子失禁的尿渍还未干透。
众人被驱赶到一辆锈蚀的卡车货厢前。车头上用红漆涂着歪斜的字母:“GodS wILL(神的意志),漆皮剥落处露出弹孔般的锈坑。
一个脖子上戴着子弹项链男人跳上车厢,皮靴震起一片铁锈雨。他左手拎着AK步枪,右手举着半瓶棕榈酒,酒液在晨光里泛着尿液般的浊黄。
看着我!蛆虫们!他喷着酒气,从今天起,你们有了新爸爸——
枪管指向远处一顶迷彩帐篷。帘子适时掀起,露出半张戴着墨镜的胖脸——军阀头子帕帕将军正在用金勺子挖芒果吃。
季博达低头假装畏缩,实则用余光观察着洗脑话术的节奏: 狗腿子突然朝天空鸣枪,惊飞一群白鹭
听见了吗?这是不听话的下场!
接着又掏出彩色糖果撒向孩子群
帕帕爸爸爱你们!比你们亲爹妈更爱!
而后又展示手机里政府军烧村的视频(季博达注意到进度条是暂停的)
是他们让你们变成孤儿!帕帕爸爸在保护你们!
季博达心道:真是老套但有效的话术模板
季博达暗中记录着孩子们的反应:
一个瘦小的女孩立刻捡起糖果塞进嘴里,嘴角还粘着糖纸就举手喊:帕帕爸爸!
还有几个稍大一些的孩子机械地重复口号,眼神却盯着狗腿子腰间的钥匙串。
角落里的卷发男孩突然呕吐——把昨夜发霉的木薯糊全吐在子弹项链的皮靴上。
被三记枪托砸在脊椎上的闷响,后来直到季博达离开这个屋子,这个卷发男孩也没能起来。
夕阳如血,将简陋的营地染上一层病态的橘红色。季博达跪在滚烫的沙地上,膝盖被粗糙的砂石磨得生疼。周围的孩子们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晃动着身体,干裂的嘴唇间挤出不成调的效忠歌。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劣质火药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挺胸!抬头!一个戴着墨镜的教官挥舞着皮带,金属扣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你们要为将军献出生命!
季博达强迫自己张大嘴巴,让嘶哑的童声汇入这扭曲的合唱。前世的记忆让他清楚地知道,这种集体催眠的伎俩有多可笑,但眼前晃动的枪管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你!唱大声点!教官突然停在季博达面前,皮带扣抵着他的下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季博达立刻扯开嗓子,故意唱得走调破音,像个真正的五岁孩童那样笨拙。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试图反抗的男孩正被按在滚烫的铁皮上,凄厉的惨叫让其他孩子抖得像筛糠。
营地是用生锈的铁皮和破帆布草草搭建的,四处散落着弹壳和空酒瓶。所谓的不过是一根插在轮胎里的铁管,上面绑着的早已褪色破烂。几个营养不良的童子军持枪站岗,他们呆滞的眼神和佝偻的身躯,活像一具具行尸走肉。
唱歌结束后,季博达被分到最脏乱的炊事区干活。他蹲在发霉的米袋旁,机械地挑拣着里面的石子。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积满污垢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耳边是其他孩子压抑的抽泣声,还有教官们喝酒划拳的喧哗。
动作快点!一个醉醺醺的士兵踹翻了水桶,脏水溅了季博达一身。季博达低着头继续干活,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这种刻意的羞辱对前世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此刻他必须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孩子——既不能太过麻木引起怀疑,也不能太过倔强招来毒打。
夜幕降临后,季博达被推进一个挤满孩子的铁皮棚。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尿骚味和伤口溃烂的恶臭。他蜷缩在角落,借着月光悄悄打量四周:墙壁上满是抓痕和干涸的血迹,角落里堆着几个空弹药箱,铁皮屋顶上有几个弹孔,星光从那里漏下来,像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群被剥夺童年的孩子。
身边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突然小声啜泣起来。
远处传来哨兵的咳嗽声,季博达立刻假装睡着,闭着眼睛,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白天在垃圾堆看到的汽车零件,厨房后门松动的铁丝网,教官腰间钥匙的碰撞声...所有这些细节都在他脑海中拼接成一幅逃生蓝图,但五岁孩子的脚程,明显不大可能完成这个逃跑任务,所以,还是暂时忍耐,静观其变吧。
月光透过铁皮屋顶的弹孔,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季博达盯着那些光点,突然想起前世读过的一句话:在黑暗中,哪怕最微弱的光也能指引方向。
三个月的时光,像钝刀割肉般缓慢而痛苦地流逝。季博达的皮肤被非洲的烈日晒得更加黝黑,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他的手掌心磨出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老茧,指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油污——那是长期清洗军用饭盒留下的痕迹。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铁皮棚的缝隙时,孩子们就会条件反射般惊醒,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挤在一起。季博达已经能像其他人一样,在三声哨响内排好队形,用嘶哑的嗓音机械地吼出那些荒诞的效忠誓言。他的动作看似驯服,眼神却始终低垂,避开与任何教官的直接对视。
厨房的劳作成了某种变相的保护。在油腻的灶台间,季博达学会了如何在搬运重物时假装踉跄,趁机观察营地布局;如何在削土豆时偷偷藏起最锋利的刀片;如何在倒泔水时记住哨兵换岗的时间。这些细微的反抗,是他保持清醒的方式。
这天傍晚,当季博达正蹲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分拣可回收的罐头盒时,营地大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四个年长的童子军——那些已经学会熟练使用武器的——正吃力地抬着两个锈迹斑斑的木箱。木箱上的俄文标识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个醒目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图案,让季博达的胃部猛地抽搐起来。
都过来!今天开始实战训练!刀疤教官一脚踹翻了水桶,脏水溅了季博达一身。他机械地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裤腰里的小铁片——那是三个月前从车斗上掰下来的,如今已经被磨成了锋利的三角形。
木箱被撬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枪油味混合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十几把AK47,暗红色的枪托上布满划痕,枪管泛着冷冽的蓝光。季博达注意到其中几把的保险装置已经损坏,还有一把的准星歪得离谱——这些本该报废的武器,现在却要交到童子军的手里。
你!过来!刀疤教官突然指向季博达。他的金牙在夕阳下闪着令人作呕的光泽,听说你手巧,负责保养武器!
季博达低着头走上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当他接过第一把步枪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回忆起前世服役的经历。枪械的重量压得他手臂发颤,但更沉重的是这个安排背后的含义——他们要把他也变成杀人机器的一部分。
一些早些年的知识在脑海中浮现。
AK-47步枪和81式自动步枪是两种不同时代、不同设计理念的步枪,但存在一定的技术传承关系。AK-47是由苏联枪械设计师卡拉什尼科夫设计,是世界上最着名的突击步枪之一。 采用 长行程导气活塞+回转式枪机,结构简单、可靠性极高,但射击精度相对较低。使用 7.62x39mm中间威力弹药。
81式自动步枪,1981年定型,设计上 融合了AK-47和56式冲锋枪的特点,但改进了导气系统,提高了精度。 同样使用 7.62x39mm弹药,与AK-47弹药通用。
AK-47强调 极端环境下的可靠性,结构简单,适合大规模战争,但精度和操控性较弱。
81式在保持可靠性的同时,优化了精度和人机工效,更适合现代步兵战术需求。
可以熟练使用拆卸81自动步枪的季博达自然是对这ak47同样熟悉。
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训练场,空气中弥漫着枪油与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季博达跪在滚烫的沙地上,面前摆着一把老旧的AK-47,枪身上的划痕和锈迹无声诉说着它历经的暴力。
“看好了,小子。” 军阀的走狗——一个绰号“铁手”的独眼老兵——蹲在他旁边,金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粗糙的手指熟练地拨动枪机,动作很快。
“先卸弹匣,再拉枪栓——要快,要狠!”
金属碰撞的脆响中,步枪像被解剖的动物般拆解成几大部件。季博达盯着那些泛着油光的零件,瞳孔微微收缩——前世在军事杂志上看过的知识,此刻正以最血腥的方式具现化。
不远处,其他孩子正笨拙地练习瞄准。
-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孩颤抖着托起比他胳膊还粗的步枪,后坐力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 疤眼少年粗暴地踹着某个孩子的屁股:“三点一线!蠢货!你瞄的是上帝吗?!”
- 最小的女孩(不超过七岁)被安排专门递弹匣,沉重的金属物件让她走路摇摇晃晃
季博达的余光瞥见铁手腰间的伤痕——那是某种野兽的爪痕,但边缘过于整齐,更像是……人为制造的“勋章”。
“你不一样。”铁手突然凑近,腐臭的烟味喷在季博达耳畔,“帕帕爸爸喜欢聪明的小狗。”
他示范着如何用通条清理枪管:
1. 蘸上浑浊的枪油(装在可口可乐瓶里)
2. 旋转着捅进枪膛,带出黑红的锈渣(像凝固的血痂)
3. 最后抹上薄薄一层牛油(防锈,也是某种部落巫术)
“枪就像女人——”铁手突然掰开击锤,“你得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高潮。”
扳机扣动的空响吓得远处几只秃鹫扑棱棱飞起。季博达的睫毛都没颤一下——这个反应让独眼男人咧嘴笑了。
当铁手“偶然”留下装满子弹的弹匣离开时,季博达的指尖悬在冰冷的钢壳上。
季博达心中思绪万千
- 现在举枪能爆掉三个守卫的头
- 但营地外围还有狙击点(早上观察到反光)
- 更关键的是……这可能是忠诚度测试
他最终只是规矩地卸下子弹,像模范学生一样排列在油布上。
回到铁皮屋,季博达借着月光检查掌心:
- 虎口被枪机划了道口子(故意没躲开,流血显得更真实)
- 指甲缝里嵌着火药颗粒(闻起来像变质鞭炮)
隔壁铺位的卷发男孩突然梦呓:“妈妈……别烧了……”
月光从铁皮屋顶的弹孔漏下来,在枪管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斑。季博达盯着那点光亮,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保养武器是个危险的差事,但也许,正是这个差事能让他找到扭转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