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终于散了。
孙绍脸上的热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减退。
黄盖站起身,对着孙绍拱了拱手,神情复杂。
“少主,天色不早了,老朽也该回去了。”
“哎!这么快就走?”孙绍立马拉住了他,满脸的“不舍”。
“老将军,咱们这一见如故,我还想跟您老彻夜长谈呢!”
黄盖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不了,临贺郡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乱子。”
他看着孙绍,眼神里带着几分劝诫。
“少主,你我今日之言,还望你能三思。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
“我懂,我懂!”孙绍抢过话头,笑容灿烂。
“毕竟都是一家人嘛!我那好叔叔对我‘关爱有加’,我这个当侄子的,心里都有数!”
他嘴上说着有数,可那语气里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
黄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没用了。
这两个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既然老将军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了。”孙绍松开了手,脸上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
“但是!”
他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
“老将军您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这兵荒马乱的,路上要是出点什么岔子,我怎么跟我爹,跟我爷爷的在天之灵交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对着门口喊道:“林东!”
“到!”
林东那魁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声如洪钟。
“绍哥,啥事?”
孙绍指着黄盖,大声下令:“你,立刻点一百个最精锐的弟兄,把黄老将军,安安全全,毫发无伤地护送回临贺!”
“记住!是安安全全!要是黄老将军掉了一根头发,老子唯你是问!”
黄盖大惊,连忙摆手。
“少主!不可!万万不可!”
“这……这要是让吴王知道了,我……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让敌军的将领护送自己回去?
这传出去,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黄盖通敌了吗!
孙绍这小子,安的什么心!
孙绍却是一脸的正气凛然,用力拍着胸脯。
“怕什么!我敬您是长辈,是英雄!护送您是晚辈应尽的礼数!他孙权要是连这个都要计较,那他这个吴王,也太他妈小肚鸡肠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东!执行命令!”
“是!”林东领了命,咧着嘴对黄盖憨笑道:“黄老将军,您就放心吧!俺们一定把您安全送到!”
黄盖看着孙绍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林东那张写满了“俺很认真”的憨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孙绍给架起来了。
答应,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答应,就是不给孙绍面子,当场翻脸。
胳膊,终究是扭不过大腿。
最终,黄盖只能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
……
临贺郡,大营。
吕蒙正穿着一身小卒的衣服,在粮草库门口,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岗。
来来往往的士兵,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都绕着道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曾几何时,他也是发号施令的大都督。
现在,却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丧家之犬!
巨大的落差,让他的心,像是被毒蛇啃噬一样,又痛又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吕蒙抬起头,眯着眼睛望去。
他看到了!
黄盖那个老匹夫,骑着马,正朝着大营走来。
而在黄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骑兵!
那旗帜!那盔甲的样式!
是交州军!是孙绍的人!
吕蒙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为首的那个扛着狼牙棒的憨货,正是孙绍的心腹大将,林东!
林东将黄盖护送到城门外,还大大咧咧地抱拳喊道:“黄老将军,送到啦!俺们就先回去了!绍哥说了,以后常来玩啊!”
说完,带着人,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轰!
这一幕,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吕蒙的脑子里!
黄盖……他……他竟然是孙绍的人护送回来的!
他去找孙绍,不是去问罪,而是去投诚的?!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黄盖!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狗!”
吕蒙状若疯魔,丢下手里的长枪,怒吼着就朝着黄盖冲了过去!
“你竟敢通敌!你竟敢背叛吴王!”
他像一头红了眼的疯狗,拦在了黄盖的马前。
“你带着孙绍的人马,大摇大摆地回来,是想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已经把临贺卖给孙绍了?你这个江东的叛徒!”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
黄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眼神冷得像冰。
“吕蒙,注意你的身份。”
黄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你现在,只是一个看管粮草的小卒。我见谁,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质问。”
“我……”吕蒙被噎得满脸通红。
黄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我黄盖一生,为孙家征战,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主!我去看故人之子,先主之孙,何错之有?”
他盯着吕蒙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信不信,由你。”
“我坦坦荡荡!”
说完,他再也不看吕蒙一眼,双腿一夹马腹,绕过他,径直走向了帅帐。
只留下吕蒙一个人,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坦坦荡荡?
好一个坦坦荡荡!
你他玛都让敌人护送回家了,还跟老子说坦坦荡荡!
“黄盖……孙权……孙绍……”
他咬着牙,把这三个名字在心里碾碎了嚼烂。
“你们给我等着!!”
“你们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给老子等着!”
……
苍梧城,太守府。
林东一回来,就兴高采烈地向孙绍汇报。
“绍哥!俺把那老头安全送到啦!那老头脸都绿了,嘿嘿!”
孙绍翘着二郎腿,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
他看向凌统和太史慈,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
“这第一步棋,算是走下了。”
凌统眉头微皱:“少主,如此一来,黄盖在江东怕是难以立足了。孙权生性多疑,绝不会再信任他。”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孙绍打了个响指。
“光让他两不相帮,那可不够保险。万一孙权下了死命令,他一个老臣,拗不过怎么办?”
“所以,咱们得帮他一把,让他彻彻底底地,只能跟咱们站在一起!”
孙绍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压低了声音,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凌叔,你立刻派最得力的人手,带上厚礼,偷偷潜入建业。把黄老将军的一家老小,全都给我‘请’到朱崖郡来!”
“记住,是‘请’!要客客气气的,好吃好喝地供着!对外就说,我感念黄老将军高义,特地接他家人来我交州享福!”
这话说得,在场的几个人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这哪里是请?
这他玛是绑票啊!
把人家一家老小都抓来当人质,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少主这心,也太黑了!
“这……这不好吧?”太史慈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孙绍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在帮黄老将军尽孝!帮他保护家人!他知道了,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众人:“……”
孙绍没理会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叫双重保险!以后他黄盖想动什么歪心思,就得先掂量掂量他一家老小的分量!”
接着,他看向林东,露出了一个更加阴险的笑容。
“至于吕蒙那个蠢货,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咱们现在,得再给他添一把火!”
“林东!”
“在!”
“你派个机灵点的人,带上金银财宝,去临贺找吕蒙最信任的那几个心腹。”
“见了面,就给钱!然后就哭!就说黄盖已经彻底投靠了咱们,孙权也准备放弃临贺了,下一步就要拿吕蒙当替罪羊开刀问斩!”
“把气氛给我烘托到位了!就说他吕蒙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不自救,死路一条!”
“我倒要看看,他吕蒙在绝望之下,会不会狗急跳墙,起兵夺了黄盖的权!”
孙绍的这一番话,让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凌统和太史慈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杀人,还要诛心!
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歹毒到了极点!
先是离间计,断了黄盖的后路。
再是反间计,逼着吕蒙内乱!
这么一来,临贺郡,孙绍甚至不用派一兵一卒,就能让它自己从内部,彻底烂掉!
高!
实在是高!
“属下,这就去办!”凌统和林东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敬畏。
孙绍满意地靠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吕蒙。
孙权。
游戏,才刚刚开始。
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