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烬的身影消失在结界通道之后,冰晶结界内部这片永恒的寂静再次降临。孤峰之巅,冥月璃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收回目光,那双深邃的九幽寒眸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与儿子重逢的巨大喜悦,有对他潜入魔界、以身犯险的深切担忧,更有对往事的追忆与一丝……对命运的无奈叹息。
她轻轻挣动了一下,身上那些流淌着银色魔纹的冰冷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更加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辰儿……我的辰儿,真的长大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飘渺,“混沌神魔体……难怪能瞒过魔界感知,潜入至此。天哥,你将我们的孩子,教导得很好……”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无数年前,那段充满了抗争、决绝与无奈的日子。
而绝烬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魔渊核心区域,在相对安全的外围找到一处隐蔽洞穴后,立刻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复几乎枯竭的魔元和神魂损耗,一边将全部心神沉入怀中那枚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的【母魂感应石】。
他期待着,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掌心的母石忽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紧接着,母亲冥月璃那带着无尽温柔,以及一丝沉重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空间与结界的阻隔,直接在他心间缓缓响起:
“辰儿,我的孩子,你能听到吗?……”
绝烬精神猛地一振,立刻以心神回应:“母亲!我能听到!您还好吗?” 他能感觉到,这种传讯似乎对双方的神魂和感应石本身都有消耗,不能长久维持。
“我无事,放心。”冥月璃的声音带着慰藉,但随即转为无比的郑重,“辰儿,时间有限,有些关于你外公,关于为何囚禁我的真相,你必须知晓……”
“辰儿,你外公,九幽魔帝冥玄,他……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全然冷酷无情。”冥月璃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既是对刚刚离去的儿子的解释,也像是在对自己陈述那段尘封的过往。
“仙魔对立,自古有之。罗族与九幽帝族,更是世代积怨,摩擦不断。我身为九幽帝族的神女,未来的继承者候选人之一,却与仙界的罗族少帝相恋,在你外公看来,这无疑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将帝族的尊严与利益践踏于脚下。他震怒,是必然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若仅仅如此,他或许会将我重重责罚,关入禁地思过,却未必会动用这九幽玄冰链与寂灭冰原来囚禁我,意图磨灭我的意志。”
绝烬静静地“听着。
“真正触及你外公逆鳞,让他做出如此决绝之举的,是另一件事……”冥月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关乎我九幽帝族的一个古老预言,或者说……一个诅咒。”
“预言?”绝烬疑惑。
“传闻,我九幽帝族血脉深处,蕴藏着远古幽冥魔神的力量,但也背负着与之相伴的宿命——至情则殇。血脉越是纯粹,天赋越高者,一旦动情至深,尤其是与宿敌血脉结合,便可能引动血脉深处的幽冥之力反噬,不仅自身可能道途尽毁,更可能……为整个帝族带来难以预料的灾劫。”
冥月璃抬起头,望向那凝固的深蓝色天空,仿佛能穿透这结界,看到那位端坐于九幽魔殿至高王座上的威严身影。
“你外公,他不仅仅是我的父亲,更是九幽帝族的统治者。他肩负着维系帝族传承与兴盛的重担。我的行为,在他眼中,不仅仅是儿女私情,更是可能引爆古老诅咒、将帝族拖入深渊的火种。他囚禁我,以寂灭冰原的寒意镇封我的情感与血脉活性,一方面是为惩罚,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一种在他看来,不得已而为之的保护?他怕我一出去,便会受到族内族老的追杀,也怕我真的引动诅咒,怕帝族因我而遭难。”
她的语气中没有太多的怨恨,反而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理解与悲凉。身居高位,往往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无奈与抉择。
“而且,”冥月璃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你可知,你出生之后,仙界罗族那边对你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而魔界这边,因你身负仙魔血脉,同样被视为异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外公他将我囚禁于此,对外宣称是严惩,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他断绝了与我这个罪女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也是切断了你与九幽帝族明面上的联系,让你避免了来自魔界内部许多潜在的恶意与针对。他甚至在暗中,或许……也曾阻拦过一些针对你的探查与行动。”
绝烬心中巨震。他一直以为外公是冷酷无情的刽子手,是拆散他们家庭的元凶。却从未想过,在那威严冷酷的表象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复杂的考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是了,以九幽魔帝之能,若真对自己这仙魔杂血的存在深恶痛绝,自己恐怕根本活不到飞升仙界!母亲的分析,不无道理!
“所以,辰儿,”冥月璃的声音将绝烬从思绪中拉回,带着无比的郑重,“你外公他,内心是复杂的。他有他的固执与冷酷,也有他的无奈与……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女儿和外孙的维护。你若要救我,绝不能视他为敌人,蛮干硬闯,那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激化矛盾,引发真正的仙魔大战,那将是你我,乃至罗族和九幽帝族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她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母亲的担忧与智慧:“你需要力量,需要足以让他正视,甚至不得不妥协的力量与资本。但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找到一种方式,一种能够化解仙魔对立、消弭古老诅咒威胁的方式,或者……向他证明,你的存在,你对母亲的爱,并不会带来灾劫,反而可能是打破僵局、带来新生的契机!”
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盘根错节,充满了无奈与政治的考量。外公九幽魔帝,并非单纯的恶人,而是一个在家族责任与父女亲情之间艰难权衡的复杂存在。
绝烬沉默着,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仇恨并未完全消失,但其中掺杂了理解与更深的思索。救母之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艰难。它不再仅仅是一场力量的对抗,更是一场对宿命、对偏见、对古老规则的挑战!
“我明白了,母亲。”绝烬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坚定,“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让他正视。我也会找到方法,打破那所谓的诅咒与宿命!我不会与他为敌,但我也绝不会放弃救您!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亲自,解开您身上的枷锁!”
这不是少年意气的狂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立下的沉重誓言。
冥月璃听着儿子那充满力量与担当的话语,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她的辰儿,真的长大了。不仅拥有了力量,更拥有了洞察世事、承担责任的心智。
或许,他真的是那个,能够打破这无尽僵局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