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饱含了无尽情感的“母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被永恒封禁的冰原世界中,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孤峰之巅,那被无数冰冷锁链禁锢的纤细身影,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覆盖在她容颜上的如墨青丝无风自动,缓缓滑向两侧,露出了一张罗辰在梦中描绘了无数次的模糊身影,此刻亲眼见到,却依旧感到震撼与心痛的容颜。
她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冰雪雕琢,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鼻梁挺秀,唇色淡薄。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那是一双如同最深邃的九幽寒潭般的眸子,本该清澈明亮,此刻却蒙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沧桑与……深深的寂寥。
然而,当她的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落在绝烬身上时,那潭死水般的眼眸,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担忧、愧疚……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中飞快闪过,最终凝聚成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而炽热的母爱光辉。
“辰……辰儿?”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却又无比温柔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生怕惊醒了这场来之不易的梦境。这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空灵悦耳,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与优雅。
是她!是母亲!与他灵魂深处那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是我!母亲,是我!我是辰儿!”绝烬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珠。他想要冲上前去,抱住母亲,然而,在他与孤峰之间,还隔着一层强大的封禁力场!这是结界内部的第二重防护!
他只能隔着这层力场,与母亲遥遥相望。
“辰儿……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冥月璃痴痴地看着绝烬,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从她那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锁链上,瞬间冻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太危险了!快走,快离开这里!”
惊喜过后,是无边的担忧与急切。她深知此地是何等险境,囚禁她的又是何等存在。
“不!母亲,我不走!”绝烬用力摇头,抹去脸上的冰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我来了魔界,就是为了救您出去!”
“魔界?你……”冥月璃这才注意到绝烬身上那纯正的魔气,以及那与她同源,却又似乎更加深邃浩瀚的本质,眼中再次露出震惊之色,“你的身体……这魔气……”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绝烬知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在下界觉醒了混沌神魔体,可兼容仙魔。为了寻找您,我分离出这具魔体分身,潜入魔界。父亲……父亲他也一直在想办法救您!”
听到父亲二字,冥月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有思念,有担忧,也有一丝无奈。“天哥他……还好吗?”
“父亲很好,他已是仙尊,在罗族地位尊崇。他一直记挂着您,从未放弃!”绝烬连忙道。
“那就好……那就好……”冥月璃喃喃道,眼中露出一丝慰藉,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辰儿,听母亲的话,快走!囚禁我的是……是你的外公,九幽魔帝。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放我离开,若是让他发现你……”
九幽魔帝!外公!
绝烬心中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母亲亲口证实,依旧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魔帝级别的存在,那是站在魔界巅峰的巨擘!
“外公他……为何要囚禁您?是因为父亲吗?”绝烬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冥月璃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追忆,轻声道:“是,也不全是。当年我与你父亲相识相恋,触怒了你的外公。他认为罗族与九幽帝族世代为敌,我此举是背叛家族,更……更触及了他心中某些不可言说的禁忌。他盛怒之下,将我囚禁于此,欲以这万古玄冰与寂灭之意,磨灭我的‘妄念’。”
她的目光温柔而歉然地看着绝烬:“苦了你了,孩子。这么多年,母亲未能陪伴在你身边,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母亲,我不苦!”绝烬声音哽咽,“能再见到您,知道您还安好,辰儿做什么都值得!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无论是外公,还是什么禁忌,都无法阻挡我!”
他看着母亲那被冰冷锁链禁锢的柔弱身影,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容颜,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愤怒。他发誓,定要斩断这些锁链,带母亲离开这苦寒之地!
“傻孩子……”冥月璃看着儿子那与自己心爱之人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以及那眉宇间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执着,心中既欣慰又酸楚。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拥有了自己的信念和力量。
“辰儿,你的心意,母亲知道了。但此事急不得,你外公他……唉,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更不要贸然前来救我。提升实力,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她殷切地叮嘱着,仿佛要将积攒了无数年的话语,在这一刻全部说完。
母子二人,隔着那层无形的封禁力场,诉说着分离多年的思念与牵挂。绝烬简要述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冥月璃则关切地询问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珍贵,又流逝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绝烬感觉到外界的临时通道即将彻底关闭,结界的力量开始恢复稳定。
“母亲,时间不多了,我必须离开了。”绝烬强忍着不舍,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再来的!等我变得足够强大,定会破开这结界,斩断锁链,带您回家!”
“辰儿……”冥月璃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但她知道儿子必须离开,“好,母亲等你。记住,万事小心,保全自身!”
绝烬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入灵魂深处。
就在他转身,准备冲向那即将闭合的通道时,他心念电转,猛然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将怀中的母魂感应石取出,体内混沌魔气毫不犹豫地疯狂涌入其中!
剥离本源,制造子石,这对感应石本身是一种损耗,对他的神魂也是一次冲击。但他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嗡!”
母魂感应石白光剧烈闪烁,一丝更加炽热的乳白色光晕被强行剥离出来,在他掌心凝聚成了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形态相似的子魂感应石!完成剥离的刹那,绝烬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但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母亲!接住这个!”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颗新生的子石,如同流星般精准地射向冥月璃的方向!
冥月璃虽被禁锢,但修为仍在,下意识地伸手,一股柔和的九幽魔力牵引,将那枚带着儿子体温与血脉气息的子石稳稳接住。
“母亲,此石与我这枚母石本源相连,或可借此传递心念,感知彼此方位安危!”绝烬的声音透过即将闭合的通道传来,带着急促与不舍,“母亲保重,辰儿必再归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通道之中。那临时通道闪烁了几下,旋即彻底湮灭,冰晶结界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
冥月璃怔怔地看着手中那枚温热的子石,感受着其中与儿子同源的血脉气息与灵魂波动,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那双眼眸中,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
她的辰儿,来了。
冰原再次恢复了死寂,唯有那无声的泪水,证明着刚才那场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母子相会,并非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