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周遭是粘稠如实质的黑暗与混乱魔气,仿佛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试图侵蚀肉身,污染神魂。暗影斗篷散发出微光,艰难地抵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同化之力。绝烬将混沌魔体运转到极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紧守灯塔的孤舟,死死守护着灵台一点清明。
母魂感应石的震动越来越清晰,那股血脉相连的牵引力,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绳索,指引着他下坠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脚下那股吞噬一切的引力骤然消失。他落在了一片相对结实的地面上——那是由无数蠕动的黑暗能量凝结而成的平台,悬浮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混乱与毁灭,反而矗立着一座散发着柔和、却带着极致冰冷与封禁气息的……冰晶结界!
这结界与周围狂暴的魔渊环境格格不入,它通体由一种仿佛永恒不化的玄冰构成,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复杂的银色魔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强大的封禁之力。结界隔绝了内外,连魔渊那混乱的本源气息都无法侵入其中。
而绝烬手中的母魂感应石,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明亮的光芒,那乳白色的光晕甚至隐隐压过了周围的黑暗,直直地指向那座冰晶结界!
母亲!母亲就在这里面!
绝烬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他强压下激动,混沌道瞳全力开启,仔细观察着这座结界。
结界极其强大,那流转的银色魔纹蕴含着至少是魔尊级别的封禁法则,坚不可摧,而且带有强烈的反噬与警报机制。以他区区地魔境的修为,若是强行攻击,恐怕瞬间就会被反噬成冰渣,并立刻引来布置结界的存在。
硬闯是死路一条。
但他没有放弃,目光死死地扫过结界的每一寸。万法源眼赋予了他洞察法则本质的能力,他在那完美无瑕的封禁魔纹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哪怕是亿万分之一的不和谐之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烬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神魂之力剧烈消耗。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结界底部,一个与周围魔纹衔接处有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因能量长期运转而产生的细微“磨损”节点上!
这个节点并非漏洞,而是这强大结界在这岁月中,自身能量循环产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惯性间隙”!就如同再精密的机器,长时间运转也会有其固有的频率和微小的波动。
这个间隙极其短暂,可能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而且稍纵即逝。想要抓住这个间隙做文章,难如登天!
“混沌……万化归流……”绝烬脑中灵光一闪。他回想起修炼的《万化归流诀》,其核心便是熔炼万法,归于混沌。这结界的封禁之力,本质上也是一种高度凝聚和有序的法则能量!
他有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不破坏,不攻击,而是……融入和引导!
他盘膝坐在结界前,双手缓缓按在那冰冷的结界壁障上。他没有注入魔气冲击,而是全力运转混沌魔体,将自身那蕴含着混沌特性的魔意,模拟成与结界封禁之力同源,但本质更高一级的气息!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动周围魔渊那混乱、狂暴的本源能量,以自身为媒介,如同疏导洪水般,将这些混乱能量精准地引导向那个发现的“惯性间隙”!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他必须保证引导的混乱能量既不能太强,否则会提前触发结界反噬;也不能太弱,否则无法产生影响;更要精准把握那间隙出现的瞬间!
一次,两次……他不断地尝试,不断地调整。神魂之力飞速消耗,脸色变得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但他眼神中的执着与坚定,却丝毫未减。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就在他感觉神魂即将枯竭的刹那——
“就是现在!”
他将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混沌魔意,混合着一缕被精确控制的魔渊混乱本源,在那“惯性间隙”出现的千分之一刹那,如同最纤细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个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那坚不可摧的冰晶结界,只是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就在那荡漾的中心,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骤然出现!通道边缘银光闪烁,显然维持不了太久!
成功了!
绝烬心中狂喜,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射入了那临时通道之中!
就在他进入的下一秒,通道剧烈闪烁了几下,便彻底消失,结界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穿过通道的刹那,一股远比外界更加冰冷、但却纯净浩瀚的九幽寒气扑面而来。绝烬稳住身形,抬头望去。
眼前,不再是黑暗与混乱,而是一片仿佛由永恒玄冰构筑的寂静世界。
天空是凝固的深蓝,没有日月。大地是光滑如镜的冰原,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在这片冰原世界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晶莹剔透的蓝色冰晶凝结而成的……孤峰。
而在那孤峰之巅,一个纤细的身影,被无数流淌着银色封禁魔纹的冰冷锁链,牢牢地禁锢着。
她穿着一袭早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淡紫色宫装,长发如墨,披散而下,遮住了部分容颜。但仅仅只是那露出的侧脸轮廓,以及那即便在沉睡中也无法掩盖的清冷绝伦和高贵典雅的气质,便已让天地失色。
绝烬手中的母魂感应石,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温暖耀眼的光芒,与他自身的血脉产生了最强烈的共鸣!
无需任何确认,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孺慕之情,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与伪装。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试了几次,才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朝着那孤峰之巅的身影,发出了一声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与阻隔的嘶哑呼唤:
“母亲……!”
声音在寂静的冰原上回荡,带着无尽的思念、委屈与终于寻见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