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做不到视若无睹。
他抬起头，迎上那道漠然的目光，声音清冷。
“前辈在此摆下如此阵仗，意欲何为？”
魏无邪闻言，嗤笑一声，那笑容破坏了他温润的气质，透出一股邪异的俊美。
“年纪不大，管得倒宽。”
他上下打量着陈玄，眼神里的轻蔑更甚。
“你家大人呢？”
这句充满了羞辱意味的话，让陈玄身后的林黛玉瞬间绷紧了身体。
她哪里还记得对方是什么巫神教教主，什么合道境的大能。
那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对师兄的维护，让她心头火起。
一股被压抑许久的刻薄，脱口而出。
“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不说人话。”
话音刚落，林黛玉自己都愣住了。
她……她竟然当着这种存在的面，说了这种话。
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往师兄的身后藏了藏。
陈玄没有回头，也没有责怪。
他只是将揽在林黛玉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那道审视的目光。
魏无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看着那个缩在青衣道士怀里，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正用一双又怕又气的杏眼瞪着自己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炼精化气的小娃娃，倒是不至于让他动怒。
他嘴角的弧度重新扬起，带着几分恶劣的趣味。
“小娃娃牙尖嘴利。”
“小心本座撕了你这张嘴。”
这句威胁，他用的是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
可林黛玉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但她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却让她梗着脖子，再次开口。
“是你为老不尊！”
“我师兄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魏无邪彻底愕然了。
为老不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我很老么？”
林黛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滞。
她看着对方那张比戏文里最俊俏的小生还要好看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在意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心头那点恐惧，被这股荒谬感冲淡了不少，只剩下一肚子的无语。
她索性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我师兄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魏无邪收回了手，那双空洞的眸子重新落回陈玄身上，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我若不说呢？”
林黛玉顿时哑然。
是啊。
他若不说，自己又能拿他怎么办？
她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师兄。
陈玄的声音依旧平静。
“此地乃神京重地，天下核心所在。若是被前辈的手段波及，恐生灵涂炭，其害不小……”
“关我何事？”
魏无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
他显然是不打算讲道理。
陈玄也不再废话。
他手指轻轻一勾。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
林黛玉手中的淬月剑，毫无征兆地自行飞出，化作一道银光，落在了她的脚下。
还不等林黛玉反应过来。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她稳稳地托起，落在了那冰冷的剑身之上。
“师兄！”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
可淬月剑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她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御剑飞行。
可这柄剑，却不是由她自己操控。
她站在剑上，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景物，看着远处那两个在黑云下对峙的渺小身影，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欣喜，亦或是更浓重的担忧。
高空之上。
只剩下了陈玄与魏无邪，当空对立。
“你当真要多管闲事？”
魏无邪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可想清楚了，你打不过我。”
“打过才知。”
陈玄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呵。”
魏无邪像是被他这股一根筋的劲头给气笑了。
怎么就有人听不懂话呢？
他不再多言。
天空之上，那本就厚重的黑云，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郁，更加粘稠。
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轰然降下。
魏无邪抬起眼，最后看了陈玄一眼。
“小子。”
“多管闲事，可是会遭报应的。”
话音落下。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修长白皙的食指，隔着百丈的距离，对准了陈玄。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了。
指尖，没有声音。
一抹凝实到了极致的幽光，在魏无邪的指尖悄然成型。
那不是法术，更像是一道纯粹的、被压缩了千百遍的灵气之箭。
它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绚烂的光华，只有一种将所有存在都抹去的寂灭气息。
“咻——”
破空声甚至来不及响起。
那道幽光便已脱指而出，瞬间跨越百丈虚空，直扑陈玄面门。
快到极致。
避无可避。
陈玄瞳孔微缩，双手于身前交错，猛然前推。
一面青玉色的光盾，在他身前瞬间成型，其上流光婉转，隐有道韵浮沉。
下一刻。
箭至。
盾碎。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是这片死寂高空中唯一的声音。
青玉光盾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在一瞬间布满裂纹，随即轰然炸开，化作漫天青色的光点。
灵气箭矢也随之消弭于无形。
一股恐怖的冲击力，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玄的胸口。
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震得向后倒飞出去数十丈，才勉强在空中稳住身形。
喉头一甜。
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他苍白的唇角，缓缓滑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远方那道银色流光上的林黛玉，甚至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师兄的身影在空中猛地一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
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高空之上，魏无邪缓缓放下了手。
他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真实的讶异。
居然……挡住了？
虽然只是自己随手一击。
可这一击，也足以让任何一个返虚境以下的修士，瞬间形神俱灭。
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道士，竟然只是受了点轻伤。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