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越发狭窄。
追逐的两方似乎都有所顾忌。
前面那道属于苏沫的气息,在通道里左冲右突,像只没头苍蝇。
后面那两股气息,却跟得不紧不慢。
他们没有急着追上,更像是在驱赶。
每当苏沫试图拐向某个岔路,立刻就会有一道气息绕前堵住她的去路,逼着她回到主道上。
他们似乎想将她赶出这片地底。
陈玄也不着急。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
在这地底动手,动静稍大,便可能引起塌方。
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想来,这也是那些人投鼠忌器的原因。
他跟着那几股气息,在迷宫般的通道里穿行。
前方的苏沫,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不再慌不择路,而是选定了一个方向,速度陡然加快。
通道开始向上倾斜。
尽头,是一片模糊的圆形光晕。
那是一口枯井。
苏沫的身影如一道离弦之箭,从井口冲天而出。
她脚尖在湿滑的井壁上接连轻点,身形没有丝毫停滞。
甫一脱困,她便立刻祭出一道月白色的绫罗。
那法器见风即长,瞬间化作一张三尺宽的飞毯,悬停在半空。
苏沫纵身一跃,正要踏上法器远遁。
异变陡生。
井下,一道同样的月白色绫罗以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出,如灵蛇出洞,瞬间便缠住了苏沫的脚踝。
巨力传来。
苏沫惊呼一声,身形在半空中一个踉跄,直直地朝着地面摔去。
“砰。”
一声闷响,她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荒草丛中。
不等她挣扎,两道人影便紧跟着从井口飞掠而出,一左一右,落在了她的身旁。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三十许间,容貌秀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与严厉,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衬得她愈发不近人情。
另一人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眼神里透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
“放开我!”
苏沫被那绫罗法器捆得结结实实,在地上扭动着,又气又急。
那蓝袍女子看也未看她,只是冷着脸,一步步上前,伸手便要来抓她。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沫衣领的瞬间。
女子动作一顿。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那口漆黑的枯井。
井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盏昏黄的竹骨灯笼。
夜风吹过,吹动他干净的衣角,也吹得那灯火微微摇曳。
蓝裙女子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靠近。
没有半分犹豫,她手腕一翻,一柄通体乌黑的锥形法器便出现在掌心,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去!”
她屈指一弹,那法器便化作一道黑光,带着刺破空气的尖啸,直取井口那人的眉心。
“不要!”
躺在地上的苏沫看清了来人,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那蓝袍女子闻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终究是反应极快,并拢的剑指在空中飞速一撇。
那道已至陈玄面门前的黑光,硬生生偏离了寸许,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最后“咄”的一声,钉入了后方一棵枯死的槐树树干上,整个锥身都没入其中。
法器去势已尽,又从树干中自行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女子的储物袋中。
快得不可思议。
蓝袍女子收回法器,目光却在陈玄与苏沫之间来回扫视,眉头紧锁。
“你认识?”
她的声音,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冷上几分。
苏沫被捆在地上,狼狈地扭了扭身子,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师叔,您先放开我嘛。”
那被称为“师叔”的女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那你可不许再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我发誓!”
苏沫连忙举手保证。
女子这才心念一动,那捆缚着她的白色绫罗便迅速缩小,飞回了她的袖中。
苏沫得了自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揉着被摔得生疼的肩膀,几步跑到陈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前辈。”
“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陈玄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的目光,从那蓝裙女子与年轻男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回苏沫身上。
“你们这是…?”
苏沫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告状的委屈。
“是师父派来抓我的人。”
“胡说八道什么!”
那蓝裙女子呵斥了一声,迈步上前。
她对着陈玄,不情不愿地行了个平辈之礼。
“昆仑琼华宫,白芷。”
她又指了指身旁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子。
“这是劣徒,肖金宇。”
介绍完,她才抬眼看向陈玄,语气里带着审视。
“不知道友仙乡何处,高姓大名?”
“贫道陈玄。”
陈玄的声音很淡。
苏沫生怕师叔怠慢了这位高人,连忙挽住白芷的胳膊,抢着说道。
“师叔,陈前辈可厉害了,之前他还救过我呢。”
“哦?”
白芷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好奇的表情,更没有问具体经过。
方才这青袍道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她才后知后觉。
这等修为,实在摸不清底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不欲在此地多做纠缠,脸上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便多谢道友搭救小侄女了。”
“今日我等还有宗门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他日道友若有闲暇,不妨来我昆仑琼华宫坐坐,也好让我等聊表心意。”
说罢,她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苏沫,转身便要走。
“师叔……”
苏沫一脸不情愿。
白芷却不理她,直接祭出自己的飞行法器,拽着她和肖金宇踏了上去。
那法器化作一道流光,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真正想要聊表心意的样子。
整个破败的院子,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陈玄,与那盏在他手中安静燃烧的灯笼。
夜风萧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