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
秦可卿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秀眉微蹙。
那两个字从陈玄口中说出，明明音调平平，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与眼前这片温暖明媚的景致，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
陈玄的目光，从那片生机勃勃的树林，移回到她的脸上。
“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的解释，有些晦涩。
“这个世界，本不该存在。”
“它的出现，是因为某天有个外来客，刺激了这方天地，让它从主干上，长出了一个意外的枝丫。”
“它看起来生机盎然，自成一界，可它所有的生机，都是在不断吸食着主干的养分。”
陈玄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它在不断地长大，不断地扩张。”
“终有一日，或许会将主干的养分，彻底吸干。”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秦可卿听得似懂非懂。
可她听懂了那份潜在的危险。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碧海金沙，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奇花异草，怎么也无法将这仙境般的地方，与那个听起来就带着不祥气息的词，联系在一起。
“仙师，这样美的地方，叫……肿瘤，总觉得有些不贴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商榷。
“这名字，透着一股病气，不吉利。”
陈玄看着她眼中的认真，反问道。
“那你觉得，它该叫什么？”
秦可卿闻言，眼眸一亮。
她沉吟片刻，那双曾被绝望浸透的眼睛里，重新漾起了属于书香门第的灵秀光彩。
“我曾听人说，东海之上有仙山，云雾缭绕，仙人居之，其名为蓬莱。”
“此地，不如就叫蓬莱，可好？”
“蓬莱。”
陈玄在口中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点了点头。
“既然你以后要住在这里，自然随你的意。”
一句话，便将此地的命名之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多谢仙师。”
秦可卿福了一福，唇角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意。
那是她这两个月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陈玄看着她那如释重负的模样，话锋却是一转。
“我在此界，不能停留太久。”
“外界尚有俗务缠身，须得尽快回去处理。”
秦可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往后的日子，这里便只有你一个人。”
“没有丫鬟服侍，没有下人使唤，凡事都要靠你自己。”
陈玄的目光，清澈而直接，仿佛能看透人心。
“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皆要自力更生。”
“你，能做到吗？”
秦可卿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有记忆起，自己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嫁入国公府，更是锦衣玉食，身边时刻围着一群伺候的丫鬟婆子。
让她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活下去？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本能的，属于闺阁女子的迟疑与茫然。
可那迟疑，只是一瞬。
她想起了贾珍那张狞笑的脸。
想起了尤氏拿着簪子，去试探宝珠的阴险。
想起了那冰冷的白绫，紧紧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还有什么，是比那更可怕的？
那丝茫然，迅速褪去，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挺直了那依旧单薄的脊背，迎上陈玄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能。”
陈玄点点头，带着她，在木屋附近的林子里，走了一圈。
这片看似寻常的树林，实则是一座外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宝库。
一株通体赤红的小草，叶片上凝结着露珠般的果实，那是能洗经伐髓的“赤元果”。
在外界，一颗便能让众多修士，挤破头颅。
在这里，却像野草一般，随处可见。
一棵挂满了紫色葡萄般果实的矮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是能滋养神魂的“紫蕴珠”。
在修行界，指甲盖大小的一颗，便要价百枚灵石。
在这里，熟透的果实掉落在地，无人理会，慢慢腐烂，化为泥土。
若是让外界那些修行之人看到这般景象，怕是会捶胸顿足，心头滴血。
林中，还有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小兽。
浑身长着雪白长毛的兔子，见人也不怕，只是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
色彩斑斓的锦鸡，拖着华丽的尾羽，在林间悠闲地踱步。
这里的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初步的，与世隔绝的生态。
两人并肩而行，陈玄教她辨别各种植物果子，哪些能吃，哪些碰也别碰。
秦可卿一一记下。
“暂时不要离开木屋太远。”
陈玄指了指林子的深处。
“岛屿深处，还栖息着一些猛兽。”
“我已在木屋周围布下结界，寻常野兽无法靠近，可保你安全。”
秦可卿认真地记下。
两人回到海边的木屋前。
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暖意。
陈玄看着那片无垠的大海，忽然开口。
“我不能随时进入此界。”
“下次再进来，大概要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
秦可卿在心里算了算。
三十天。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自己一个人，应当……能熬过去。
她刚想点头，却听陈玄又说了一句。
“此方世界，光阴流转，与外界不同。”
“外界一日，此地十日。”
秦可卿猛地抬起头，瞳孔里满是震惊。
“仙师的意思是……”
“外界一月，此地，已过十月。”
陈玄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十个月。
三百天。
要她一个人，在这座孤岛上，独自度过近一年的时光。
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瞬间被这巨大的孤独感，冲击得摇摇欲坠。
“怎么？”
陈玄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
“没信心了？”
秦可卿的嘴唇，动了动。
她不想被他看轻。
这个男人，是她此生唯一的救赎，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她不能让他失望。
那股死过一次的决绝，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压了下去。
“没有。”
“我可以。”
陈玄看着她眼中的倔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准备离开了。
秦可卿看着他，那个一直盘桓在心底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仙师……”
“您，是真正的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