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沈浪冷道，他目光如针，刺向陆小凤：“我刚发现了一个华点，陆小鸡，你方才说，金九龄是少林苦瓜大师的……师弟？”
陆小凤被这骤然转折钉在原地，下意识点头：“对。江湖皆知。苦瓜大师，四大神僧之一。金九龄，俗家翘楚，六扇门扛鼎。有何不妥？”
他眉头微皱——火烧眉毛了，这位大爷还在考据？
“四大神僧？”沈浪的疑惑更深，“大悲禅师、铁肩神僧……还有一位，可是那老实和尚？”
“正是！”陆小凤一拍大腿，脸上写满“这还用问？”的神情。
“大悲禅师乃少林方丈，铁肩神僧秉性刚直，老实和尚……老实和尚从不说谎。苦瓜大师嘛，脾气古怪，一手素斋倒是冠绝天下。这四位，名震江湖数十载！沈大先生……”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急迫，“您……莫非真是初出茅庐？”
沈浪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眉心的结却锁得更深。
“妙！这便是俺盲生发现的‘华点’！”
沈浪眼中寒芒一闪，字字如钉，“陆小鸡，你不觉得这‘四大神僧’的法号……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陆小凤只觉一头雾水，“法号而已，高僧所取，或师所赐，有何不妥？”
一旁静默的花满楼，温润如玉的脸上却掠过一丝惊雷般的明悟，他失声道：“沈兄是说……字辈！”
“不错！”沈浪指节猛地敲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少林，千年古刹，最重规矩，法号按字辈排行，乃是规矩。
你再听——‘大’悲禅师！‘铁’肩神僧！‘老’实和尚！‘苦’瓜大师！”
他刻意将“大”、“铁”、“老”、“苦”四字，咬得极重，如同四记闷锤，砸在陆小凤心头。
“大、铁、老、苦……”陆小凤喃喃念出，脸色骤然变了。
他行走江湖，见惯风浪，少林规矩岂能不知？这四个字，风马牛不相及！何曾有过同辈弟子法号如此混乱不堪，毫无章法？
“这……”陆小凤喉头滚动，竟一时失语。
四大神僧光芒太盛，盛到无人敢、也无人愿去深究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节”。
沈浪的声音如冰泉流淌：“大悲禅师，方丈之尊。
按常理，他这一辈僧人，法号当以同一字为尊。然铁肩、老实、苦瓜，其法号前缀，与‘大’字何干？彼此之间，又有什么关联？这……像是同门师兄弟该有的排面吗？”
花满楼缓缓颔首：“沈兄洞若观火。少林，武林泰山北斗，最重礼法规矩，法号传承乃门庭脸面，断不会如此儿戏混乱。这四大神僧的法号……倒像是各立山头，全无体统！”
陆小凤狠狠抓了抓自己那刚冒头的眉毛，几乎要揪下来，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声道：“等等！你这么一说……嘶！是了！我怎么从未深想！……
等等，会不会跟……跟少林重建有关？”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回忆。
沈浪心中冷笑：好得很，根子原来在这。
他娘的少林竟被我灭了，居然还能重建。
失败，真特娘的失败。
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追问：“陆小鸡，细说！”
陆小凤努力翻检着记忆深处的江湖传闻碎片，语速飞快：“哦，这个……我也是听一些老得掉牙的前辈零星提过。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七、八十载了吧？少林惹上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对头。那人……好像叫什么‘逍遥魔头’？
记不清了。总之是个无法无天、武功高到没边的邪道巨擘！
他单人独剑杀上嵩山，视少林罗汉大阵如无物，一路从山门砍到藏经阁！
当时的方丈、首座……据说尽数陨落！
那一战，少林高手死伤枕藉，藏经阁烈焰冲天，传承几近断绝，元气大伤，差一点……就被抹平了山门！”
他的声音里，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对那场浩劫的惊悸。
“后来？”花满楼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那段血腥的往事。
“后来？”陆小凤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大魔头不知咋回事，绝迹江湖了。少林自然是封山闭门，苟延残喘！
不知耗费多少年月，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据说就在那段青黄不接、人才凋零的至暗时刻，许多规矩都因传承混乱、急于求成，变得……嗯，名存实亡了。
只要能尽快培养出撑门面的高手，收徒授艺，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繁文缛节？
再后来，寺中出了这四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各自打下赫赫威名，被尊为‘四大神僧’，或许正源于此？
可是我的沈大先生！”
他话锋一转，又急又气，“都火烧屁股了，你还有闲心挖少林八卦？”
“呵，原来如此。”沈浪缓缓向后靠去，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浩劫之后，秩序崩摧，规矩废弛……倒也是情理之中。废墟之上重建，自然只求结果，不问手段。法号辈分？不过虚名！保住香火，养出能镇住江湖的刀，才是硬道理！”
他忽然问道：
“那么，问题来了……”
沈浪的声音陡然转冷：
“在这样一个只认拳头、不问规矩的废墟上，‘不拘一格’冒出来的‘杰出弟子’金九龄……”
“他查案的手段，是更讲究‘规矩’和‘证据’，还是更……‘不拘一格’，只求他想要的‘结果’呢？他如此‘明察秋毫’，千里迢迢把江南一个说书人，硬生生钉死在连环血案上，这份‘洞察力’……”
沈浪的目光如同实质盯在陆小凤脸上
“……究竟是来自少林‘明心见性’的真功夫，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
“……来自那份在废墟里浸染出来的、为了‘结果’可以不择手段的手段……？！”
“咔哒！”
茶杯被沈浪轻轻放回桌面，一声脆响。
“金九龄……”沈浪的声音低沉，“好一个少林‘杰出’弟子。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替他那规矩崩坏的师门……”
他缓缓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刺向那遥远的嵩山：
“……再招惹一个……‘大敌’啊。”
花满楼沉默，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浪平静话语下那焚天煮海的怒意。
陆小凤更是彻底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脸色变幻不定，心中警铃大作：坏了！金九龄这蠢货，莫不是真把这尊杀神惹毛了？
老沈武功深不可测是不假，可少林……那是武林泰斗啊！得赶紧帮他洗脱嫌疑，否则……他不敢想下去。
沈浪若知陆小鸡此刻所想，定要嗤之以鼻：呸！道爷能灭他少林一次，就能灭他第二次！若敢再惹贫道……
沈浪心中冷笑翻涌，杀意如潮：这次，定要连根拔起，寸草不留！道爷记仇，无量天尊！
如果少林众僧知道金九龄的骚操作把绝迹江湖的逍遥王又惹得出山，估计会对他高歌一曲：听我说，谢谢你，培养你我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