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年前天师苑被烧毁之后,京都的道士都跑了。
京郊的一些道观自然也荒废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京都郊外来了好些难民。
这些荒废的道观便成了他们暂住的地方。
最早来的一些孩子,住在其中一座荒废的道观里。
可此刻正被花衣帮的一群小叫花子包围了起来。
这群小叫花子领头的名叫二狗子。
他本也是逃难出来的,做事圆滑机灵,被一个老叫花子看中,有心要提拔他。
老叫花子给他承诺,只要他招够人数,就给他换上十块补丁的叫花衣。
这代表着在京都地界,他在花衣帮也有了一定的地位。
花衣帮有着一套严格的秩序:
新叫花子只能穿八九个补丁的花衣。
得到提拔后才能穿十个补丁的。
补丁越多,代表在花衣帮的地位就越高。
掌管这一片地界的,被称为百结头,衣服上缝有一块特殊的同心布。
而那位老叫花子,正是京都的范百结头。
而这群被包围的孩子本就是逃难来的,且和二狗子是同乡。
只是这些孩子太熟悉二狗子的为人,知道跟着他肯定落不到好处。
即便他们现在是难民,也不想去当什么叫花子。
二狗子显然很不耐烦,就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
突然从外面跑过来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他先看了一眼二狗子身上的衣服,连忙把那几个孩子拦在身前,开口说道:
“二狗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狗子一看来人,眼前一亮。
来的人叫高大有,原本在他们这群人里威望就高。
要是能把他拉进来,自己不就能轻松完成老叫花子的任务?
他当即露出一脸笑脸,开口说道:
“大友啊,我这还不是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为你们好?”
“你们在这里当难民,吃也吃不好,甚至还会被饿死,不如一起加入我们吧?”
“你可能不知道,我加入了一个大帮派,到时候只要你跟我们一起。”
“我去跟百结头说一下,说不定你也很快能得到提拔。”
高大有面对二狗子的花言巧语一点都没信,他太清楚二狗子的为人。
自私自利,遇到事情肯定不会为他们着想。
要不就是他加入的那帮派有问题,要不就是他在利用他们。
而且他们本身就是一些普通的庄稼孩子,也很排斥加入什么帮派。
高大有当即就给拒绝了。
二狗子脸色难看,但是现在还真的不好动手。
他领的那群小叫花子都是才收过来的。
高大有之前在村里就是庄稼好手。
后来田里干旱,他们一起逃了出来,高大有可有一把力气。
这几个小叫花子,说不定还真拿不下对方,只能狠狠瞪了对方几眼,让他们离去。
此刻的高大有也犯了难——先前好歹有破庙能住。
这会儿被二狗子闹这么一出,只能从庙里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就在这时,从远处又跑来一个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小姑娘。
她叫高小妹,是高大有的亲妹妹。
看着这副情景,她连忙急切地问道:
“哥,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难道是被撵出来了?”
“不行,我去找他们理论!”
高大有连忙拽住她,急声道:
“别去!我们不是被撵出来的。”
说着,就把刚才二狗子来闹事的经过简单跟妹妹说了一遍。
高小妹一听,气鼓鼓地抱怨:
“二狗子怎么能这样?”
“咱们还是同乡呢,他居然好意思来欺负人!”
“我打小就觉得他心眼不正,果然没看错!”
高大有叹口气道:
“好了,别抱怨了,咱们再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高小妹点点头,可目光扫过那几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也跟着犯了愁。
她哥哥高大有在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
今年也才十三岁,剩下的几个孩子,最小的才七八岁。
这些孩子,要么是家里人饿死了。
要么就是来京都的路上,被京城守卫撵得跟家人走散了。
他们刚来那会儿,就被守卫撵过好几次。
高小妹看着这些刚受到惊吓的孩子们,蹲下身安慰了起来。
扯了扯最小那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的衣角,声音软了些:
“别怕,我们再找个地方,今天晚上肯定能找到住处。”
那孩子怯生生地攥紧她的袖口。
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眼眶里还含着没掉下来的泪。
高大有望着天色,日头已经西斜,现在刚到春天,风里还夹带着一些凉意。
吹在孩子们单薄的衣服上,几个小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皱着眉往远处望——再往前面走,便是京郊佃户们种的田。
每个田头都只有一间破草屋,那是佃户自家人落脚的地方。
他们这群外来的难民,人家躲都来不及,哪里会收留?
回头想想,刚才负气离开的那座荒废道观。
现在肯定也被别的难民占了,回去也是白跑一趟。
难道今天晚上真要露天歇着?
这么冷的天,孩子们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要是再吹一晚上寒风,保不齐就得冻出病来。
他越想越急,忍不住挠了挠头,目光在四周扫来扫去。
忽然瞥见不远处有好多人围在一起。
现在也没地方去,高大有想了想,跟妹妹说道:
“走,我们过去看看。”
高小妹点了点头,她也看到了那边聚集的好多人,看起来大多也都是难民。
就这样,高大有带着几个孩子刚靠近些,就见两个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
头前那个没走两步先啐了一口,满是怨气地往远处走,嘴里还不停抱怨道:
“这哪是招佃户啊,分明是招冤大头!”
“这也管那也管,种出来的粮食连自己都做不了主,这不就是白打工吗?”
“只能落个饱,剩下的全得交给东家!”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汉子,也在旁边跟着骂:
“就是!看着那小道长挺和善的,没想到心这么黑!”
“这佃户谁爱当谁当,咱可不去当那冤大头!”
这二人的话,一字不差飘进了高家兄妹耳里。
高大有眼睛倏地亮了——虽说那汉子骂得难听。
但“佃户”二字像根救命稻草,至少能有个住的地方。
还能靠种地换口饭吃,总比带着孩子们在外头挨饿受冻强。
他攥了攥拳头,脚就忍不住往人群那边挪了半步。
一旁的高小妹把他的反应看得明明白白,心里既犯愁又有些期待。
她知道那差事听着就憋屈,粮食大半要交出去。
可转念一想——他们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孩子们早饿空了肚子,能有个“差事”已是奢望。
她轻轻伸手,把掌心贴在哥哥的肩膀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鼓励的颤声:
“哥哥去吧!”
“说不定……说不定今天咱们就有地方住了,孩子们也能吃上口热的。”
高大有回头看了看妹妹,又扫了眼身后缩成一团的孩子。
最小的那个正睁着大眼睛望着他,眼里满是依赖。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妹妹的手:
“你在这儿看着孩子们,我去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