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先狼吞虎咽把面前的吃食扫了个精光。
小手还悄悄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才用乖巧的小模样朝李子游问道:
“师父,你不吃吗?”
李子游瞥了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没好气地说道:
“细嚼慢咽才能品尝到味道,又没人跟你抢,你尝到啥味道了?”
虎妞连忙点头应答:
“尝到了,尝到了,都挺好吃。”
“师父,那你真不吃啦?”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眼里满是期待。
李子游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淡淡看着桌上剩下的菜肴说道:
“为师已经吃过了,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虎妞一听,也顾不上什么形象。
连忙站起来把桌上的食物都朝自己方向挪了挪。
接着便大快朵颐起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还含糊不清地夸着师父真好。
李子游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被楼下的热闹吸引了目光。
他所在的二楼雅间,只需一转头,就能将一楼的场景尽收眼底。
不知从何时起,一楼竟热闹了起来。
他定睛一瞧,原来是有两位老者正在对弈。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一圈圈地把二人拢在中间,都是来看棋的。
左边的那位,竟也身着道袍。
却不拘小节,穿得歪歪扭扭,不知是穿还是披在身上。
落子前他一副老顽童模样,双眼却炯炯有神。
一边嘿嘿哈哈地用言语调侃对方。
每落下一子又会满意地捋捋胡须——一动一静间切换自如。
右边的老者,看起来一脸憔悴,满脸沧桑。
指尖捏着棋子却迟迟不落,显见得心事重重。
二人应是好友对弈,即便那位老道长出言调侃。
这位老者像是早摸透了对方的性子,多是温和地应和。
周围的看客也没闲着。
有人忍不住凑到身旁好友耳边,压低声音嘀咕着该落哪步棋。
时不时还会因为棋路分歧轻轻争上两句,更添了几分热闹。
让李子游最为关注的是:
右边老者身旁竟竖着一个大木箱子,做工精致,绝非寻常工匠能打造。
右边的老者手里捏着一子迟迟不肯落下,突然开口道:
“道老哥,您刚才那步棋,为什么要落在这里?”
他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另一处又道:
“如果你不落在这里,这一整片不就被我吃掉了吗?”
“哈哈,老木匠,你还是执念太深!”
老道笑道:
“下棋讲究随心所欲,觉得合适就落子,舍不得眼前的,怎能抓住机会?”
“偏是你这优柔寡断,害得大家白白耗这么久!”
说完还朝周围看客拱了拱手,一副很体谅众人的样子。
周围人显然跟他相熟,都笑呵呵地应和起来。
“可你这一下,丢了这么多子……”老木匠皱眉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丢的这些子不是本就该弃?”
老道眼一斜,带着几分狡黠。
“它们挡了我的路,不丢,怎能一举歼灭你的棋?”
“这……”
老木匠没再犹豫,索性落了子。
果然如他刚才推算的那般,老道这边很快丢了一大片棋子。
可他越下越觉不对劲,看着棋盘上被分割的棋路。
手指在棋盘上僵了僵,才惊觉自己早已陷入包围。
最终他叹了口气,拱手说道:
“道老哥通透,老夫甘拜下风。”
老道走到老木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
“这世间的事呀,本就有了定数。”
“你的执念不要那么深,老是钻在那牛角尖里出不来。”
“咱俩老兄弟每隔几年就来此对弈一番,可你这精神头一年不如一年。”
“这天地万物变化万千,就如你这箱子里的那些宝贝儿。”
“该让它们大放光彩,不是让它们随你闷在这箱子里。”
“你这额间有煞,近日恐有祸事临头啊!”
老木匠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望着身旁那口精致的木箱子,眉头拧成个疙瘩:
“道老哥又拿这些玄虚的话唬我……”
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没了先前对弈时的底气,眼底掠过一丝难掩的忧色。
周围的看客见棋局已了,本想散去。
听老道这话里有话,反倒都停住了脚。
目光在老木匠和那口木箱子之间来回打转。
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
“那箱子里到底装的啥?”
“老木匠每次来都带着,宝贝得紧呢……”
老道却像没听见周围的动静,只盯着老木匠的眼睛,语气沉了沉:
“我何时跟你说过虚话?”
“你那点心思,藏在箱子里十几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也该让它们见见光了。”
“真等祸事上门,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老木匠喉结动了动,半晌才哑着嗓子道:
“事到如今,见光又能如何……”
说完这话,他不敢直面老道的眼睛,赶忙假装朝两边瞥去。
可就这一瞥,心脏猛地一缩。
门口那个身影,竟和他这么多年不曾遗忘的人完全吻合,一般无二。
老木匠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猛地推开人群,脚步踉跄地冲了出去。
可门口早已没了那身影的踪迹。
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又踉跄着跑回来。
跟老道匆匆道了声歉,背起那口大木箱就往外跑。
老道本想伸手去拦,却又猛地顿住,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低声道:
“罢了罢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只盼着我这老伙计能度过这一劫。”
周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面相觑,议论声愈发嘈杂起来。
这一幕被李子游看得一清二楚,当即感慨道:
“这江湖果然如那画本一般,处处都有故事啊。”
“也不知那老者的故事何等狗血,还有没有缘分探得后续?”
他摇了摇头,本想收回目光,却又多看了那盘棋一眼。
突然想到那老道说的那两句话,让他猛地一颤。
“——天地万物,变化万千。”
“——这世间的事呀,本就有了定数。”
此情此景,这棋这画,何等巧妙。
李子游骤然顿住,神游天外,闭上眼睛,就那么定在那里。
就连坐在旁边正低头扒拉着吃食的虎妞,都没察觉到他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