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的手指还贴在竹简上，铜牌的温度没有降下来。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壁画中央那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女子身上。火光映着石壁，那句“昭魂归位，宁音继祀”像刻进眼底。
她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将古琴轻轻放在身前。指尖拂过琴弦，一声轻响在大殿内荡开。刚才的打斗已经结束，地上兵器散落，血迹未干。但她没有看这些，只盯着壁画的一角——女祭司脚下踩着的星图。
萧景珩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剑仍在手中。他的视线扫过四周，确认再无埋伏。江湖势力头目拄着刀走近，声音低沉：“现在怎么办？”
谢昭宁没回答。她闭上眼，十指轻拨，《心音谱》的起始音缓缓流出。琴音贴着地面扩散，撞上四面石壁又反弹回来。她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回响的变化。
当音波扫到壁画左侧第三块浮雕时，声音变了。不是清脆的回弹，而是沉闷的一震，像是敲在空心木上。
她睁开眼，伸手按住那处石壁。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很弱，但确实存在。
“这里后面不是实心的。”她说。
萧景珩立刻上前一步，用剑柄轻叩石面。三声之后，他也听出了不同。他转头看向江湖头目：“这墙后可能有空间。”
江湖头目皱眉：“可我们守了二十年，从没发现异常。”
“你们靠的是眼睛和手。”谢昭宁说，“我靠的是声音。”
她取出竹简，摊开放在膝上。焦黑的边缘遮住了部分字迹，但中间一段还能看清：“月落西阶，星移北斗，祭者归寝，门启无声。”
她抬头看向壁画上的星图。女祭司脚下的星辰排列成弧形，其中一颗特别明亮，位置偏西。
“这是北陵星象图。”她说，“前朝祭司每夜观星定方位。如果我没猜错，‘月落殿’就在这个方向。”
萧景珩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月落殿”是古寺西侧一座废弃偏殿，多年无人进出，屋顶塌了一半。
“若密室真存在，入口应在月落殿偏西三丈。”谢昭宁说，“那里是星图对应的地脉交汇点。”
江湖头目脸色变了。“那地方……下面是乱石坑，根本不可能建密室。”
“可声音不会骗人。”谢昭宁再次抚琴，弹出一段短调。琴音绕过大殿，在特定频率下，左侧石壁发出持续共振。
“你听。”她停下，整个大殿陷入寂静。
几息之后，石壁深处传来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结构在回应琴音。
江湖头目瞳孔一缩。他快步上前，贴耳听墙。片刻后，他直起身，声音发紧：“真的……有动静。”
萧景珩收剑入鞘，转向谢昭宁：“你要验证整个大殿的共振规律？”
“整段《心音谱》才能覆盖全部频率。”她说，“我要试试看这条线是否连贯。”
“那就分头行动。”萧景珩说，“你留在这里扫描，我去月落殿查地基。他带人去东院旧廊，看看有没有机关痕迹。”
江湖头目犹豫了一下。“万一又是陷阱？”
“刚才的杀手是冲着阻止我们解读壁画来的。”谢昭宁说，“他们怕我们知道更多。所以这条路，一定通向关键。”
萧景珩看着江湖头目，声音平静：“你守了二十年，等的就是真相浮现这一天。现在有人能带你找到它，你愿意继续蒙着眼吗？”
江湖头目沉默很久。最后，他点头：“我去东院。”
“记住。”谢昭宁说，“留意地面是否有异样震动，或者墙壁有双层结构。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别放过。”
两人各自带上随从离开。大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谢昭宁一人坐在高台上，面前是古琴，膝上是竹简。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回琴弦。
第一个音落下时，整座古寺仿佛轻微颤了一下。
琴音沿着石壁蔓延，像水波一样一圈圈推开。她逐段弹奏《心音谱》，每一段对应一种频率。低音探地，中音扫墙，高音穿梁。她的耳朵全神贯注，捕捉每一次回声的差异。
当弹到第七段时，左侧石壁的共振再次出现。这次更清晰，持续时间更长。
她记下位置，继续推进。
第九段琴音响起，右侧角落也有微弱回应。不是实心岩体该有的声音。
第十段，正前方地面传来断续震动。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点不在一条直线上，但如果连接起来，形状像一把钥匙的轮廓。
她低头看竹简。上面有一行小字：“音引其形，声开其门。”
原来如此。
声音不仅能探测空间，还能勾勒出隐藏结构的形状。
她重新调弦，准备从头再来一遍，这次重点扫描那几个共振点之间的连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稳定。
她停下琴音，抬头看向门口。
萧景珩走了进来。他的靴子沾着泥灰，衣袖上有刮痕。
“月落殿的地基有问题。”他说，“三丈范围内，地下两尺全是空腔，填满了碎石和木桩。不像自然形成。”
“那就是人为掩盖的入口。”谢昭宁说。
“我还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石片，递给她。
石片上有刻痕，是一段残缺的符文，与竹简边缘的纹路一致。
“有人先来过。”他说，“而且试图掩盖痕迹。”
谢昭宁把石片放在竹简旁比对。符文对接上了，缺口正好补全了一句：“宁音所至，石门自裂。”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行字。
这不是普通的指引，是专为她留下的信号。
“他们知道我会来。”她说。
萧景珩看着她：“所以你现在更要小心。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要完整演奏《心音谱》。”她说，“从头到尾，一次不停。只要密室存在，它的结构一定会在声波下显形。”
“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
“我守在外面。”他说，“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按在门框上时顿了一下。
“谢昭宁。”他没回头，“如果你听见什么声音，别停下来。继续弹。”
她没问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说破。
他走出去，门轻轻合上。
大殿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闭上眼，双手悬在琴弦上方。
第一个音即将响起。
烛火摇曳，壁画上的女祭司静静望着她，嘴唇仿佛动了一下。
谢昭宁的手指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