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一期工地。
清晨的雾像一层薄纱罩在群山之间。吊塔的臂膀缓缓转动,预制的墙板像巨大的拼图块,从夜间装配线被运来,准确地卡进钢骨之间。
“像搭乐高。”一个年轻的工人抬头笑。
“像印电路。”监理工程师纠正,“每一块都有它的序列号。”
揭幕仪式并不奢华,却庄重。红绸布落下,碑石上“昆仑”两个字刚劲有力,龙院士亲笔。
“今天我们不剪彩。”林杰对着台下的工人、工程师、干部说,“今天我们开工。”
掌声起,随即归于机器与人的协奏。
……
午后,简易食堂。
陈静端着餐盘坐到林杰对面。她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额前有细碎的汗。
“你怎么在这儿?”林杰惊喜。
“来当志愿者。安置村民,协调学校,搞卫生宣讲。”陈静把筷子递给他,“你当总指挥,我当总唠叨。”
林杰愣了一下,笑意从眼底慢慢漫出来:“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总在赶路。”
“你不是在赶路,”陈静摇头,“你在铺路。”
她抬眼看他,认真道:“但我有个要求。你铺路的时候,别忘了回家。”
林杰“嗯”了一声,像一个承诺,又像一声告白。
……
夜幕降临,工地灯火通明。装配厂里,机械臂挥舞,像一个巨大的舞团在排练。
林杰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俯瞰这片正在被重新定义的土地。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江城狭小出租屋中,画下的第一版“昆仑”草图。那张纸已经不知所踪,但上面的每一条线、每一个注释,都活在眼前。
“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他低声说。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带到远处。
——
夜里十点,安全事故预演。
“起吊二号楼板,模拟吊耳失效。”总包的安全员在对讲机里下达口令。
吊机急停、钢丝绳缓降、缓冲垫起立、警戒线内人员全体蹲伏——整个动作链条在2.7秒内完成。
“再来一遍。”林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换另一个工区。”
第三遍的时候,一个外协班组长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下来。”林杰抬手,“你被替换,整个班组暂停一周培训,合格再复工。”
班组长涨红了脸:“林总,我们……我们是熟手!”
“熟手更危险。”林杰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昆仑开工后,第一次违规,培训;第二次,整改;第三次,永不合作。”
“写进合同里了。”魏武把增补条款投在临时屏幕上,“一视同仁。”
——
第二天早班会,项目财务把一台“移动支付终端”摆在台上。
“从今天起,所有人工、材料、机械款项,全部走数字化结算。”财务说,“禁止‘白条’、禁止‘现金尾款’、禁止任何形式的‘茶水费’。”
角落里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
“谁笑?”林杰抬头。
一个戴着金表的分包商讪讪站起:“林总,这行……一直都这样。”
“从今天起,不这样。”林杰看着他,“你做不了,别人做。”
说完,他把一叠“接口协议”和“结算规范”扔到桌上,“昆仑的护城河,从今天起,从这张桌子开始。”
——
午后,陈静带着志愿者在安置点挨家挨户登记。
“大娘,您家有几个学生?上学怎么走?”
“新教室什么时候好?”
陈静把问题一条条记下,晚上七点准时把“需求清单”递到林杰手里。
“学校那边,明天拉一次‘接口预演’,让校长亲自点开‘体育课动态’和‘接驳车时刻’。”
“医疗点位呢?”
“县医院今晚派了两名医生常驻,护士四名,AEd十台,分布表在这儿。”陈静把表推过去,“我明天跟卫生局把‘直升机点位’的喷涂做了。”
林杰看着她,眼里有光:“你比我还像总指挥。”
“你像风,我像钉子。”陈静笑,“总得有人把东西钉住。”
——
傍晚,省里督导组突击检查。
“你们的‘夜间模块化’是亮点,但噪音和光污染投诉也要管。”督导组组长环视一圈。
“降噪罩和定向照明今晚加装。”林杰应声,“另外,我们上线‘邻里关怀热线’,投诉直达项目经理手机。每一条投诉,第二天在工地门口公示处理。”
“小题大做了吧?”有人嘟囔。
“大城从小事开始。”林杰淡淡,“昆仑不是只为我们。”
他抬手,远处一整面幕墙在暮色中被吊起,卡入立柱。幕墙反射着峡谷间的灯光,像一条刚刚苏醒的银龙。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那一瞬有了“参与一件大事”的实感。
——
第三天清晨,第一批安置房的样板间开放。
“这层是老年友好型。”陈静领着社区代表参观,“防滑地砖、扶手、无门槛、夜灯感应。旁边是社区卫生站,步行两分钟。”
“我们没住过这么亮堂的房子。”一位老人抚摸着墙面,“孩子们能住上书房吧?”
“能。”陈静笑,“每套两居以上,留给孩子一张书桌。”
老人背过身去,轻轻地抹了把眼泪。
——
施工例会上,安全员提出一个“愚蠢”的问题:“夜间高空作业时,工人爱把手机塞在胸前口袋,这算不算隐患?”
“算。”林杰当即拍板,“发一批臂包,手机统一绑在上臂,胸口口袋缝死。写进制度。”
“这么小的事也要写制度?”
“小事,救命。”
众人无声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