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
黑暗褪去，意识回归身体。
苏沐晴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岩石洞顶，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
她动了动，撕裂般的剧痛从后背传来，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外套，衣服上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是凌风的外套。
她猛地转头。
凌风就躺在她不远处，双眼紧闭，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红衣主教那毁天灭地的一拳，自己挡在凌风身前的决绝，还有那漫天血色中，凌风那撕心裂肺的嘶吼。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厚厚的纱布，以及纱布下那细密的缝合线。
是他救了我。
在我昏迷之后，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为我处理了伤口。
一个念头在苏沐晴脑中炸开，她的脸颊瞬间升起两团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连雪白的脖颈都变成了粉红色。
想到这个男人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褪去了自己所有的衣物，看到了自己的一切……
她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但奇异的是，她心中没有半分气恼，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窃喜和甜蜜。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到凌风身边。
当她的手触碰到凌风额头的那一刻，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高烧！
她急忙解开凌风的衣襟，想要检查他的伤势。
可当她看清凌风身上的伤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沐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作为世界顶尖的医学博士，她见过无数恐怖的伤势，解剖过的尸体不计其数。
但她从未见过如此重的伤。
那条曾经轰杀半神的右臂，此刻软软地垂着，经脉尽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胸口数根肋骨断裂，甚至刺穿了皮肉，森白的骨茬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血肉已经开始发黑。
更致命的是内伤。
她能感觉到，凌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已严重移位破损，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就是用这样一具破败的身体，先为自己疗伤，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
苏沐晴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有些慌乱，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怕。
怕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很快便狠狠地用手背抹去。
哭有什么用！
我是阎罗殿的六殿主“圣手””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把他救回来！
苏沐晴的眼中依旧止不住地在流泪，但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无比坚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生所学的医学生物知识和无数次实战急救经验在脑中飞速运转。
清创、止血、固定骨骼……
最麻烦的，是胸口那几处开放性创口，皮肉外翻，必须立刻缝合，否则一旦感染，神仙难救。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手术刀，没有缝合线，没有麻药。
苏沐晴的目光扫过山洞，最后落在了自己散落的长发上。
她拔下头上那根用来固定发髻的乌木簪子。
簪子的一头被打磨得异常尖锐。
她走到洞口，捡起两块坚硬的燧石，猛力敲击。
火星迸溅。
很快，一小簇火苗燃起。
她将簪子尖锐的一头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簪身被烤得微微发烫。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凌风身边，深吸一口气。
“凌风，忍着点。”
她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
她左手轻轻绷紧伤口旁的皮肤，右手握着簪子，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嗤。
簪尖穿透皮肉，发出细微的声响。
凌风紧闭的双眼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苏沐晴的心脏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疼。
比这簪子扎在她自己身上还要疼。
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涌出，一滴滴落在凌风滚烫的胸膛上，迅速被蒸发。
但她的手，稳如磐石。
她没有线，只能用最古老也最考验技术的方法。
虽然她不是武者，但还是懂一些内力的运用。
她用簪子将伤口两侧的皮肉对合，再用内力进行短暂的粘连固定。
这需要对力道和内力的操控达到极致入微的境界。
一针，两针……
每一次穿刺，凌风的身体都会微微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沐晴的心上。
她的牙关紧咬，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处伤口被处理完毕时，苏沐晴已经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脱力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再看凌风，他脸上的潮红终于开始褪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高烧，在逐渐退去。
苏沐晴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股极致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她探查了一下外面，确认没有敌人和异动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山洞。
他们需要干净的淡水，也需要补充能量的食物。
她在附近的山林里找了很久，凭着植物学知识，找到了一些能吃的野果，又用宽大的树叶，小心翼翼地捧回一汪清澈的泉水。
不算多，但足够了。
当她回到山洞时，却惊喜地发现，凌风竟然醒了。
他的眼睛睁着，虽然没什么神采，但确实是醒了。
“凌风！”
苏沐晴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步跑过去。
凌风似乎想坐起来，但刚一动弹，就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眉头紧皱。
“别动！”
苏沐晴急忙按住他，让他躺好。
她将盛着水的树叶凑到他干裂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
清凉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凌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看着苏沐晴，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沾着泥土，显得有些狼狈，但在他眼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苏沐晴也看着他，看着他虽然虚弱但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睛。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活下来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