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军帐内炭火将熄。我正俯身查看案上图纸,指尖划过鞍具改良图的边缘,忽闻帐外脚步急促。
亲卫掀帘而入,抱拳低语:“并州水文吏急报,黄河汾口段水位连涨三尺,沿岸已有村落迁徙。”
赵云闻声自外走入,披甲未卸,眉间凝着风尘:“昨夜巡边归来,听河工说,砥柱湾淤沙堆积,水流滞缓,若春汛提前,下游恐难自保。”
我抬眼,将图纸卷起,搁于案角。
“匈奴退了,马蹄铁也铺开了,可百姓要活,靠的不只是兵强马壮。”我说,“水患不除,十年耕耘,一朝尽毁。”
当即命人召工匠团队入帐。那老匠领五人列席,掌心厚茧,袖口沾灰,是久在炉前留下的痕迹。
我取出系统所授新图,摊开于案——乃“人力挖泥船”全形图,底部设刮板,以绞盘驱动链条带齿耙,可连续掘泥上舱,再由驳船转运登岸。
老匠俯身细看,指腹摩挲图纸线条,半晌道:“此物若成,一日所清之淤,或抵千夫半月之功。但黄河水急,河床多石,木结构怕是撑不住。”
“所以不用寻常木材。”我道,“船骨用硬杉,首部包铁,底加升降支架,使刮板能随河床起伏调节深浅。耙齿以高碳钢打造,此前冶铁余料尚存,可即刻动用。”
他点头,又问:“绞盘人力如何分配?若转速不均,易损链条。”
“每船八人轮操,四人控绞盘,二人调锚绳,二人专司清堵。”我指向图中传动部分,“此处设双链咬合,一链受阻,另一链仍可运转,不至于整机停摆。”
当日下午,工匠即赴河畔选材备料。我携赵云与水文吏员亲往龙门段勘测。河水浑黄,浪打礁石,声如闷雷。我取出系统所赐“河道测量仪”,此物以玻璃管连通水箱,内置浮标,可读水深流速。
立于浅滩石台,逐段测得:汾口至砥柱四十余里,平均淤高六尺,最深处达九尺,确为泛滥之源。
回营后,我命人绘出《疏浚优先图》,标定三处要害——砥柱湾、龙门峡口、蒲坂渡,皆为水流转折之地,泥沙易积。
七日后,首批十艘挖泥船造毕。船体较寻常渡船略宽,首部削尖包铁,底部悬垂可调刮板,尾设绞盘手柄,两侧开排水孔。试下水时,民夫依令摇动绞盘,链条带动铁齿缓缓转动,果然从河底刮起黑泥,送入舱中。
然首日作业便出变故。
第三艘船行至砥柱湾中段,刮板突被巨石卡住,链条崩断,反弹之力甩倒两人,一者手臂擦伤,血染衣袖。
消息传来,地方官立至军帐质问:“千人挑土,虽慢却稳。今以奇器代力,反伤民夫,岂非舍本逐末?”
我未答,径直奔赴码头。
船已拖回浅滩,工匠围聚检修。我蹲身查看断裂处,发现并非材质问题,而是传动链松紧失当,启动时未先空转调试,致负荷骤增。
“不是器不行,是用器之人未熟。”我对众人道,“凡新械启用,必有磨合期。今日之错,不在船,而在流程未立。”
当夜召集所有工匠与操作民夫,立于河岸空地。
我命人抬来破损船只,拆解链条与刮板,逐一讲解各部件功用。
“明日再启,须守六条。”我朗声道,“一查锚绳是否牢固;二验刮板角度是否贴合河床;三控绞盘转速,由慢渐快,不得猛摇;四排舱内积水,防船体下沉;五轮班作业,每两时辰换人,免疲力失误;六记日志,每日清淤量、故障情形、维修记录,一律上报。”
又命水文吏按测量仪数据划定“作业安全区”,水流低于每秒两丈者方可下船作业,风浪过大则暂停。
次日清晨,十船再度列阵出发。此次每船配两名工匠随行,专司巡查调试。赵云亲率巡防队沿岸巡视,防意外突发。
初时仍有人手生,第二艘船绞盘一度过热冒烟,幸及时停机冷却,未酿大祸。
至第三日,操作渐顺。刮板入水三尺,铁齿翻搅河泥,如犁耕地,黑浊之物源源不断送入舱中。一船满载后,即由驳船牵引靠岸,民夫以铲锹清出,堆于堤上晒干。
半月过去,砥柱湾三十里河道已见成效。河床平均下降四尺,水流明显加快,原本滞塞之处,如今浪涌成槽。
百姓闻讯,自发组织车队运送粮秣至工地。有老农立于堤上,望着奔流之水,颤声道:“三十年没见过这么利索的河了。”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水利升级任务完成】。
眼前光影一闪,新图纸解锁——“水稻插秧机”。
我将其收入袖中,未予声张。
二十日后,主段疏通完毕。我登了望台远望,十船仍在昼夜作业,灯火映照河面,如星点浮动。远处第二批船只已在建造,工匠正比对模板,校准钢齿尺寸。
赵云走来,站于身侧:“下游三郡来信,说水势归道,田埂未淹,百姓称善。”
我点头:“但这只是开始。黄河年年淤,若无常制,来岁依旧泛滥。”
“先生之意是?”
“设‘河工营’。”我说,“专司河道维护,每年汛前疏浚,汛后巡查。挖泥船需批量制造,每郡配属,工匠轮训,三年内遍及北方五郡。”
他又问:“若经费不足,朝廷拨款迟滞?”
“工坊自筹。”我道,“火炮、马蹄铁皆已量产,可对外交易盐铁布帛。此番清淤所积河泥,晒干后亦可烧砖,用于筑堤建房,变废为利。”
正说话间,一名工匠匆匆登台,双手沾泥,神色焦急:“先生,第五船链条又卡了!这次是因泥中夹杂断桩,铁齿咬住无法退出!”
我立即下台,直奔岸边。
船上民夫正合力扳动绞盘反向旋转,却无济于事。我俯身观察刮板下方,见一段腐木横亘其间,两端已被铁齿死死咬住。
“停手。”我说,“强行逆转只会损机。取短斧来,先劈断木桩中部,再分段抽出。”
工匠依言行事。木断之后,缓缓摇动绞盘,铁齿逐一脱出,终于解困。
我抹去额上汗水,对周围人道:“记入日志:今后作业,须先探河底是否有沉障。若有,则先由潜水夫清理,再行挖掘。”
回帐后,我提笔写下《河工营筹建章程》,列明编制、职责、器械管理、工匠待遇诸项,并附挖泥船改进图——拟在下一版加装前置探杆,遇阻自动报警。
又取“水稻插秧机”图纸细览,发现其结构与挖泥船传动原理相通,皆为链条带动机械动作。心中已有计较:待北方河务稍定,即调工坊主力南下,于成都近郊设试验田,先行试造。
夜深,烛火微晃。我将图纸封入竹筒,唤亲卫入内。
“明日一早,派快马送返成都,交工坊主事亲收,务必在七日内打样成型。”
亲卫领命而去。
我起身踱步,忽觉袖中微沉。取出那枚河道测量仪,玻璃管内浮标静止,刻度清晰。指尖拂过表面,留下淡淡指痕。
远处河面,挖泥船仍在作业。绞盘转动声、链条滑动声、民夫号子声混作一片,如织布机不停穿梭。
忽然,一艘船的刮板再次停滞。
船上人低头查看,一人惊呼:“底下……不是石头。”
我皱眉,正欲起身,却见那人伸手入水,从泥中捞出一物。
灰褐残片,边缘整齐,似陶非陶,上有刻纹,蜿蜒如蛇。
他举着那物,站在船头,满脸惊疑。
我盯着那残片,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