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在半空划出一道短弧，尚未落地，前方林道骤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骑自南疾驰而来，马口吐白沫，鬃毛染血， rider 甲胄破裂，肩头裂开一道深口，血浸透半边战袍。他伏在马颈上，几乎贴地而行，冲入队列中央时猛地勒缰，战马前蹄扬起，嘶鸣震耳。
“报——！”他滚落马背，单膝跪地，声音撕裂如砂石磨喉，“襄阳……降了！刘琮开城，蔡瑁、张允引曹军入城！江陵……已插曹旗！”
队伍骤停。
刘备骑在马上，身形一晃，手抓缰绳的指节瞬间发白。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只眼眶骤然通红，喉头滚动，像是被什么死死卡住。
张飞猛地勒马回身，战甲发出沉闷碰撞声。他盯着那斥候，眉头拧成铁块：“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斥候跪地不起，声音颤抖却清晰：“刘表病亡，刘琮继位不足十日，蔡氏一族逼其降曹。曹军未攻城，城门自开。如今襄阳、樊城、江陵，皆归曹操！”
赵云从后队快马赶来，脸色铁青，手按剑柄，一句话未说，只目光扫过赵峰。
林间风停，枯叶贴地不动。
刘备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磨刀石：“我……我兄长临终托我以嗣，言‘我儿不才，君自取之’……可他……竟连一日都不曾守？！”
他仰头，喉结剧烈起伏，眼角崩出泪来，随即伏在马鞍上，肩膀剧烈抖动。
“无地可守……无城可据……我刘备半生奔走，如今连立足之地也无……天意如此，何其诛心！”
哭声传出，身后百姓队伍骚动起来。有人低声抽泣，有人瘫坐于地，孩童惊叫，老者捶胸。原本有序南撤的队伍开始晃动，像风中残草。
赵峰策马上前，一把抓住刘备马缰，力道极重，缰绳绷紧，战马低嘶。
“主公！”他声音不高，却如刀劈柴，“百姓尚在身后，哭声一响，万心俱散！你若倒，谁领他们活命？”
刘备猛地抬头，泪眼通红。
赵峰盯着他，眼神如钉：“你是我主，不是丧家之犬。地可失，人不可散。兵可败，志不可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松开缰绳，调转马头，面向全军。
“襄阳虽失，江夏尚在！”他声音陡然拔高，“公子刘琦，现任江夏太守，与主公有兄弟之义，与我有旧交。今可南下依之，重整旗鼓！”
众人静默。
张飞皱眉：“江夏不过弹丸，城小兵寡，如何挡曹百万？”
“曹操得荆州，必骄。”赵峰目光扫过众人，“他未战而取三城，粮草辎重尽归其手，必以为天下已定。我等虽失地，但未失人——关将军、张将军、赵将军俱在，锐士营未损，百姓相随，此乃根基！”
他抬手指北：“当阳桥一战，曹军退十里，不敢再进。为何？非惧我兵少，惧我有不可测之器。今曹操虽得城，却不知我虚实，必不敢轻渡沔水。”
张飞仍疑：“可若他水陆并进，江夏如何守？”
“守？”赵峰冷笑，“我们不去守。我们去活。”
他勒马回身，目光如刃：“江夏是跳板，不是坟地。曹操得荆州，必急于南下，逼我决战。但他忘了——他得的是城，我得的是民心。百姓随我南奔，不弃不离，此乃天授之势。只要人还在，地可再夺。”
他抽出腰间短剑，剑尖朝南，直指前方：“传令——全军加速南行，日落前渡沔水，防曹军水陆并进！百姓优先，伤卒次之，锐士营断后！”
令下，军心渐稳。
赵云立即调兵，组织百姓前行。张飞咬牙一声不吭，翻身上马，率亲兵向后队移动。刘备擦去泪水，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重新握紧缰绳。
赵峰策马行至林缘，最后回望北方。
晨光微亮，当阳桥方向只剩一道模糊轮廓。断桩斜插，像一把被折断的矛，埋在灰雾之中。
旧局已终。
他调转马头，随军南行。
行至午时，队伍抵达沔水北岸。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渡口仅有三艘破船，百姓挤在岸边，面带饥色。
赵峰下令：“拆民房门板，扎木筏。能渡多少，渡多少。妇孺先过，壮者划船。”
张飞走来，低声问：“若曹军水师顺流而下，三日可达，我们如何？”
“那就三日内，让江夏城知道我们来了。”赵峰盯着江面，“你带五百人，沿南岸布防，设三道哨线。赵云率锐士营守渡口，防敌袭扰。我亲自过江，见刘琦。”
张飞皱眉：“你去？军师乃全军主心骨，岂可涉险？”
“正因我是主心骨，才必须去。”赵峰解下青袍外衣，露出内衬短甲，“刘琦犹豫之人，若不见我亲至，必不敢开城纳众。你守得住渡口，我才能谈得下江夏。”
张飞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派人护你。”
“不必。”赵峰翻身上马，“我一人足矣。快马三日，来回可及。你只记住——若见北岸火起，便是曹军逼近，立刻焚渡口，退守南岸高地。”
他策马走向唯一完好的渡船，船夫正清理船底淤泥。
“船能载几人？”
“主舱可容八人，若挤，十六也可。”
“清空。”赵峰道，“只载我一人，加马。”
船夫愣住：“这……逆流而上，浪大船轻，独行危险……”
“照做。”赵峰解下腰间一袋铜钱扔去，“这是定金。到南岸，再付一倍。”
船夫接过钱袋，不敢再言，挥手让其他人下船。
赵峰牵马登船，马蹄踏板，发出沉闷回响。船身微倾，缓缓离岸。
张飞站在岸边，甲叶轻响，忽然开口：“军师！”
赵峰回头。
“若刘琦不肯纳主公……你当如何？”
江风扑面，吹动赵峰衣角。
“那我就告诉他。”他声音平静，“曹操已得襄阳，下一个，就是江夏。”
船行渐远，水波荡开。
北岸，百姓仍在排队登筏，孩童啼哭，老者拄杖。张飞立于渡口石上，手握矛杆，目光紧随那艘孤船。
赵云走来，低声道：“锐士营已布防完毕，弹药清点，机枪尚存一挺，弹链八十发。”
张飞点头，未语。
江心，船行至中流，忽然一阵急浪扑来，船身剧烈摇晃。马受惊，前蹄扬起，险些踏破船板。
船夫慌忙稳舵，赵峰一手按住马颈，另一手扶住船舷。
浪退，船稳。
他低头，看见船板缝隙间，一滴水珠缓缓渗入，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像一条细小的蛇，爬向船舱中央。
舱底，躺着一卷未拆封的竹简，用油布包裹，角已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