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江月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刺穿了溶洞里那狂热的诵念声。
她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很清晰。
“你管这个,叫往生?”
金眼男人脸上的陶醉神情凝固了一瞬。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江月瑶身上,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审视。
“不然呢?”他反问,“江小姐有更高明的见解?”
“往生,是放下执念,洗尽尘缘,入六道轮回,或登极乐彼岸。”江月瑶的目光扫过那些光柱里痛苦的魂魄,“是解脱,是安宁,是开启一段新的未知。”
她的手指向那座吞噬光线的黑色祭坛。
“而不是被抽干神智,磨灭印记,变成一块没有意识的砖,去砌你那狗屁不通的新世界。”
“放肆!”蝎子旁边一个队员低吼出声,枪口因为愤怒而微微抖动。
沈行知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
他的视线在江月瑶和金眼男人之间来回移动。
金眼男人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轮回?极乐?”他摇着头,语气里带着怜悯,“江小姐,你的玄学,太古老了。”
“你所谓的轮回,不过是在无尽的痛苦里打转。这一世为人,下一世为畜,生老病死,爱憎别离,周而复始,有何意义?”
他张开双臂,姿态狂热。
“我赐予他们的,才是真正的永恒。”
“剥离他们无用的记忆,痛苦的情感,只留下最纯粹的灵魂本源。”
“这些本源汇聚在一起,将成为新世界的第一块基石。”
“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纷争,没有生死的完美世界。”
他看着江月瑶,眼神里透出一种劝说的热忱。
“你,我,我们这些掌握了力量的人,不该成为旧秩序的裱糊匠,而应是新世界的创造者。”
“江小姐,你的天赋远在我之上,你应该能理解我。”
江月瑶没有回应他的蛊惑。
她的视线越过他,死死盯着那些光柱。
在她的视野里,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不是静止的。
他们在挣扎。
他们空洞的眼眶里,有黑色的泪水在无声滑落。
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江月瑶能“听”到。
那不是声音,是灵魂最深处的哀嚎,是千万根针同时扎进她神魂的刺痛。
‘救我……’
‘好痛……’
‘妈妈……’
‘我想回家……’
无数混乱、破碎的念头,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的目光定格在小梦酱那张年轻的脸上。
女孩的魂体已经很薄了,像风中的烛火。
她蜷缩在光柱的角落,抱着膝盖,身体不停地颤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念头。
在另一根光柱里,一个中年男人的魂魄正在消散。
江月瑶认得他。
他是魏东成提到的那个竞争对手,那个被“先生”处理掉的倒霉蛋。
他的魂魄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却被祭坛的力量死死压制,只能化作滋养那颗黑色晶体的燃料。
还有龚家村的老人,被拐卖的孩童,意外横死的路人……
每一个失踪的人口,每一件悬而未决的案子,都在这里找到了他们悲惨的结局。
“这些灵魂,在哭。”
江月瑶的声音压抑着风暴。
“我听不见。”金眼男人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只看见他们即将解脱的平静。”
“你不是听不见,你是早就聋了。”江月瑶冷声道。
沈行知的耐心已经耗尽。
“蝎子。”他低声下令。
“在!”
“瞄准他的眼睛,开火。”
“是!”
蝎子没有丝毫犹豫,调整呼吸,稳住准星,手指扣动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这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格外突兀。
特制的穿甲弹头旋转着,撕开空气,直奔金眼男人的右眼。
男人甚至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子弹在距离他眼球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弹头高速旋转着,和空气摩擦出细微的火花,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然后,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小心!”沈行知一把推开蝎子。
子弹“噗”的一声,打在他们身后的电梯轿厢铁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所有队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现代武器,粗糙的玩具。”金眼男人评价道,仿佛只是评价一部无聊的电影。
他看向沈行知。
“沈队长,我劝你的人省点力气。”
“你们的攻击,只会打扰到这些即将升华的灵魂,是一种亵渎。”
他的话音刚落,江月瑶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你也该下地狱了。”
她双手快速掐诀,功德金光从她身上涌出,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化作无数道锋利的金色丝线,朝着那些囚禁灵魂的光柱爆射而去。
她要先救人。
金眼男人眉毛一挑。
“不自量力。”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左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
那座巨大的黑色祭坛猛地一震。
祭坛上空悬浮的黑色晶体,搏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了一倍。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祭坛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江月瑶射出的金色丝线在半空中就像撞上了巨浪的渔船,被这股波动狠狠地拍了回来,溃散成漫天光点。
江月瑶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抹血迹。
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那些光柱的变化。
被波动扫过后,所有光柱内的魂魄都剧烈地扭曲起来。
他们不再是茫然,而是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他们的身体被拉长、挤压,像一块块被反复揉捏的橡皮泥。
凄厉的尖啸,这一次不再是无声。
那声音穿透了物质的阻隔,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炸响。
“啊——!”
几个年轻队员惨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七窍流出鲜血。
就连沈行知和蝎子这样的硬汉,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在钻他们的太阳穴。
“闭上耳朵!守住心神!”沈行知大吼,试图稳住阵脚。
可那声音无孔不入。
只有江月瑶,在功德金光的庇护下,勉强没有崩溃。
但她承受的痛苦,比任何人都要剧烈。
因为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魂魄正在被一股力量强行撕碎,分解成最原始的光点,然后被抽向祭坛。
“看到了吗?”
金眼男人的声音,在这片灵魂的哀嚎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这就是‘升华’的阵痛,他们正在抛弃无用的形态,回归本源。”
他欣赏着江月瑶痛苦的表情。
“很心疼,对吗?”
“别急,这只是开始。”
他抬起手,指向了小梦酱所在的那根光柱。
“就从这个最脆弱,也最悔恨的灵魂开始吧。”
他的手指轻轻勾动。
光柱中的小梦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到了光柱中央。
她的魂体瞬间被拉扯成一条细线,眼看就要崩断。
“住手!”
江月瑶目眦欲裂,全身金光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晚了。”
金眼男人微笑着,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欢迎欣赏,灵魂解放的圣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