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距离化工厂两公里外的一处废弃加油站停下。
几辆黑色的商务车像融入夜色的影子，引擎熄灭，只剩下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片荒芜。
“各单位注意，‘净网’开始。”沈行知对着耳麦下达指令，“A组，b组，按计划行动。”
“A组收到。”
“b组收到。”
两道简短的回复后，远处化工厂的正门方向，传来了车辆引擎的轰鸣和刺眼的远光灯。那是佯攻部队在制造混乱。
“我们走。”沈行知拉开车门。
十几名队员鱼贯而出，动作迅捷无声。他们没有前往正门，而是拐进了一旁的荒草地，朝着工厂的侧翼围墙摸去。
夜风带着腐朽的铁锈味和不知名植物的涩味。
“空气里的味道不对。”江月瑶的声音很低，几乎和风声混在一起，“有血腥味，还有……烧东西的味道，不是烧柴火。”
沈行知脚步不停，只用眼神示意走在最前面的蝎子提高警惕。
蝎子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放慢了速度，枪口朝向不同的方向，构成一个移动的防御圈。
巨大的水泥围墙横在眼前，上面布满涂鸦和青苔。蝎子和另一名队员搭起人梯，一个瘦小的队员猿猴般攀了上去，固定好绳索，然后无声地滑落到围墙内侧。
片刻后，墙角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锁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金属断裂声。
门开了一道缝。
一股阴冷的空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像冰窖打开了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队员明显顿了一下。
“进去。”沈行知的命令打破了他们的迟疑。
队伍迅速穿过铁门，进入了工厂厂区。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货场，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和废弃的金属架。夜色下，这些钢铁造物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投下扭曲的影子。
“头儿，我耳机里有杂音，像有人在哭。”一名队员压着嗓子报告。
“我也是，听不清是什么。”另一人附和。
“那是干扰。”蝎子低声喝道，“关掉主频，切换到三号备用频道！保持静默！”
队员们立刻在耳麦上操作。
哭声消失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重。每个人的后颈都像有冷风在吹。
江月瑶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集装箱。
“那个角落，别过去。”她忽然开口，指着左手边一个堆放着废弃油桶的角落，“绕开走。”
队伍立刻改变方向，紧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前进。
一个年轻队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个东倒西歪的油桶，其中一个的桶壁上，用红色的油漆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一只扭曲的眼睛。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堆叠的集装箱开始晃动、变形，仿佛要活过来朝他压下。
“山猫！看路！”蝎子的声音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山猫一个激灵，猛地转回头，大口喘着气。他感觉胸口一阵发烫，是那张符纸在起作用。
“归队！”蝎子又骂了一句。
“是！”山猫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再也不敢乱看了。
一行人穿过货场，来到一栋巨大的生产车间前。车间的卷帘门紧闭着，只留了一扇侧门。
沈行知打了个手串，两名队员上前，一人持防爆盾，另一人手里拿着小型的液压钳。
“吱嘎——”
液压钳剪断门锁的声音在空旷的厂区里有些刺耳。
门被推开。
里面黑得像一块幕布，手电筒的光照进去，也被黑暗吞噬了一大半。
“上热成像。”沈行知命令道。
几名队员立刻切换了战术目镜的模式。
“报告，车间内部无生命信号。温度异常低。”
“进去。”
队伍呈战术队形，交替掩护着进入车间。
一股浓重的机油混合着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废弃了很久的金工车间，巨大的车床、铣床像史前巨兽的骸骨，静静地趴在原地。
“嗡——”
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仿佛是从地底传来，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响起。
“稳住！”蝎子大喊。
队员们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沈行知感觉太阳穴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看到身边的江月瑶皱了皱眉，伸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下。
那股让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声似乎被隔开了一些。
“别看天花板上的管道。”江月瑶的声音及时传来。
沈行知抬头，他的战术手电光柱扫过头顶。那些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和电缆桥架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个用红线缠绕的布包，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那是什么？”他问。
“风铃。”江月瑶回答，“只不过招的不是风，是这附近的游魂。”
话音刚落，车间深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所有枪口瞬间指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堆堆放在角落的金属废料，各种零件、钢筋、铁板混杂在一起。刚才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堆废料上掉了下来。
“可能是老鼠。”一个队员低声说。
没人放松警惕。
那堆废料开始蠕动。
是的，蠕动。
那些生锈的钢筋像虫足一样伸展出来，破碎的铁板拼凑成躯干，一个由无数金属垃圾组成的，高达三米的人形怪物，摇摇晃晃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它没有头，胸口的位置，一个被砸烂的齿轮箱正在缓缓转动，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
“开火！”蝎子怒吼。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在封闭的车间里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无数子弹打在金属怪物的身上，迸射出耀眼的火花。铁皮被打得坑坑洼洼，几根细小的钢筋直接被打断。
但怪物只是晃了晃，继续迈开由铁管组成的“腿”，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它的每一步都让地面轻微震动。
“手雷！”蝎子喊道。
两枚手雷划出抛物线，精准地落在怪物的脚下。
“轰！轰！”
剧烈的爆炸扬起漫天灰尘。
冲击波将几名队员推得后退了一步。
烟尘散去，那个怪物还在。它的“身体”被炸出了两个大洞，几根电缆像肠子一样拖在地上，但它依然在前进。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一名队员的声音里带上了惊恐。
“它的核心不是本体！”江月瑶的声音在枪声中清晰地传来，“看它后面的墙！”
沈行知立刻将手电光柱移了过去。
在怪物身后大约十米的墙壁上，用某种黑色的液体，画着一个和之前油桶上类似的眼睛符号，但更加复杂。符号的中心，嵌着一块正在发出微弱红光的石头。
“打那块石头！”沈行知大吼。
几名队员立刻调转枪口，对着那块石头集火。
子弹打在石头周围的墙壁上，碎石飞溅。但那块石头本身，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子弹在靠近它半米的地方就失去了动能，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没用！”
金属怪物已经走到了队伍面前，它举起一条由数根钢筋拧成的“手臂”，朝着最前面的防爆盾砸了下来！
“铛——！”
一声巨响。
持盾的队员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砸得连退三步，手臂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盾牌。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掠过。
是江月瑶。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她没有冲向怪物，而是径直冲向那面墙。
“掩护她！”沈行知大喊，同时举枪对着怪物的“手臂”射击，试图延缓它的动作。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江月瑶的意图，它放弃了面前的队员，转身用它庞大的身躯，挡在了墙壁和江月瑶之间。
江月瑶脚步不停，在即将撞上怪物的前一刻，她猛地将手里的符纸朝地上一甩。
“敕！”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贴着地面，如同一条灵活的蛇，瞬间绕过了怪物的“脚”，钻入了它身后的阴影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墙壁上那个眼睛符号猛地亮了一下，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那块发光的石头，“咔嚓”一声，裂成了几块，掉落在地。
正在举起手臂，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的金属怪物，动作戛然而止。
它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
接着，组成它身体的那些金属零件失去了力量的维系，哗啦啦地散了一地，重新变回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垃圾。
整个车间，只剩下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和枪械的硝烟味。
“报告伤亡。”沈行知第一时间问道。
“报告，无人伤亡。盾牌手手臂挫伤，问题不大。”蝎子检查了一下情况，然后走到那堆废铁前，用脚踢了踢一根钢筋，骂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开胃菜而已。”江月瑶从墙角走回来，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看了一眼那堆废铁，“用这里的废气和怨念催生出的傀儡，用来拖延时间的。”
沈行知走到她身边。“你怎么样？”
“还好。”江月瑶摆摆手，“消耗了一些，不大。”
“继续前进。”沈行知知道时间宝贵，立刻下令，“找到地下入口。”
队伍重新整队，绕过那堆废铁，向车间另一头走去。
车间的尽头，是一部巨大的工业货运电梯。电梯门是两扇厚重的铁栅栏，上面挂着一把脸盆大的铁锁。
“就是这里了。”蝎子说。
两名队员正要上前破拆。
“等等。”江月瑶拦住了他们。
她盯着那两扇铁门，眼神凝重。
“吱呀——”
那把巨大的铁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自己动了。
锁扣缓缓弹开。
接着，两扇沉重的铁栅栏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自动向两侧滑开。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血腥味和恶臭，混合着某种奇异的檀香味，从电梯井下的黑暗深渊里喷涌而出。
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声音。
那不是哭声，也不是嗡鸣。
那是无数人，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用一种诡异的、毫无音调起伏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齐声诵念着什么。
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像无数只手，抓住你的脑子，要把你整个人都拖进那片黑暗里。
“守住心神！”江月瑶厉声喝道，“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