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倒着走。”
苏沐雨的话音落下，山洞深处那规律的声响仿佛被赋予了实体。
嗒。
滴。
雷烈握紧了手里的锈蚀钢管，手臂上的青筋绷了起来。他扭头看向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低了声音。
“什么玩意儿？”
“声源位于洞穴内部，深度约一百二十米。”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给出分析，“声音的传播序列异常，高频音‘滴’在低频音‘嗒’之后抵达，确认时序倒错。”
“说人话。”雷烈很不耐烦。
“它在往回走。”苏沐雨替他解释了，“不管那是什么，一个钟，或者别的什么计时装置，它的时间流逝方向，和我们是反的。”
“那不正好吗？”雷-lie咧嘴，露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外面那个什么‘清算人’在追我们，咱们躲进一个时间倒流的地方，他不是永远也追不上？”
“你把‘董事会’想得太简单了。”苏沐雨摇摇头，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们把我们扔到这里，就绝不是为了让我们度假。这个倒着走的钟，很可能就是这个副本的核心，是谜题，也是陷阱。”
她看向洞穴深处。
“我们得去看看。”
“我去。”雷烈想也不想就站了出来，他掂了掂手里的钢管，“你们在这儿守着林川。”
“不，一起去。”苏沐雨否决了，“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没人能单独行动。李轩尘，你还能动吗？”
“机体功能完整，动力系统尚余87%能源，但所有战斗模块离线。”李轩尘的脚步声很沉重，“我可以充当移动掩体。”
“叶小叶？”苏沐雨看向角落里的小女孩。
叶小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锈。
“里面，很悲伤。”她指着黑暗说，“它在哭。”
“行，那就走。”
雷烈不再废话，背起依旧昏迷的林川，将他用战术带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他一手扶着林川，另一只手抄着钢管，猫着腰，第一个走进了黑暗。
苏沐雨紧随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的备用战术手电。这是她个人装备里为数不多还能用的东西。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混杂着大量锈蚀的金属零件，仿佛整个山体都是由工业废料堆积而成。
嗒。
滴。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每响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心脏上，让人胸口发闷。
走了大约五分钟，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
手电的光柱向上扫去，却照不到顶部，仿佛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
空腔的正中央，耸立着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巨型的钟表机械结构。无数生锈的齿轮、巨大的发条和扭曲的指针交错纵横，构成一座金属的山峰。一根如同火车车厢般粗细的巨大钟摆，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法抗拒的节奏，左右摆动。
每一次摆动，都带动着那些巨大的齿轮，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嗒。
钟摆荡向左侧。
滴。
钟摆荡向右侧。
而钟盘上，那根如同吊车长臂的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地，逆时针转动。
“我操……”雷烈仰着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像一只闯进巨人国度的蚂蚁。
“这就是这个岛的心脏。”苏沐雨喃喃道。
李轩尘的电子眼红光大盛，正在疯狂扫描记录。
“结构材质……无法识别。能量来源……未知。运行原理……违反已知所有物理定律。”
叶小叶却走上前几步，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些冰冷的金属。
“它在找东西。”她说，“它丢了一秒钟，所以一直在往回找。”
就在这时，苏沐雨的手电光扫过了巨钟的基座。
“那是什么？”
在庞大机械的阴影下，有一个像是控制台一样的东西。控制台前，靠坐着一具早已干枯的骸骨。
雷烈立刻警惕起来，他把背上的林川交给苏沐雨，自己提着钢管走了过去。
骸骨穿着一身破烂的防护服，姿势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则按在一块金属板上。
雷烈用钢管捅了捅那具骸骨，确认没有危险。
苏沐雨走上前，蹲下身，将手电光对准了那块金属板。
那不是金属板，更像是一本金属封面的日志。
她小心翼翼地，从骸骨僵硬的手指下，将日志抽了出来。日志很沉，封面布满划痕。
苏沐雨翻开第一页。
里面的字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用极其尖锐的东西，一笔一划刻在金属页上的，字迹潦草而疯狂。
【第3圈，第7天。我又活过来了。那片粘稠的海，今天吞噬了b-3区的废弃塔吊。它‘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第3圈，第12天。时间在倒流。不，不是倒流。是‘注销’。发生过的事情，正在被一件一件地抹除。我们就像一本被倒着读的书。】
苏沐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逆行的巨钟，又低头看向日志。
“他在说什么？”雷烈凑过来问。
“一个循环。”苏沐雨翻到下一页，“他被困在这里，经历了不止一次的‘重置’。”
【第3-圈，第21天。我终于明白了。‘未来’最先抵达。我们每天经历的，都是对‘未来’的‘回忆’。而‘过去’，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这是一个从结局走向开头的世界。】
【第3-圈，第34天。我找到了核心。这个钟。它不是在倒计时，它是在‘销账’。它在抹除所有已经发生的事，直到一切归零。】
【第3-圈，？天。我不想回到‘开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事件’。我必须停下它。我找到了一个‘锚点’……一个坐标……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唯一的‘现在’……】
字迹到这里，变成了一团混乱的划痕，最后重重地刻下了一个箭头，指向日志的最后一页。
苏沐雨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一副地图。
一副用利器刻画在金属板上的，潦草的孤岛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地点，有“沉船墓场”、“齿轮森林”，还有他们现在所在的“时钟之心”。
而在地图的正中央，一个被反复加深刻画的圆圈里，标注着两个字。
“灯塔”。
就在苏沐雨看清那两个字的瞬间，一个微弱的咳嗽声，从她身后传来。
“咳……咳咳……”
所有人猛地回头。
林川醒了。
他靠在苏沐雨的背上，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接着扫过雷烈、苏沐雨、李轩尘和叶小叶，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座逆行的巨钟上。
“林川！你他妈总算醒了！”雷烈第一个冲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
“我们……完蛋了。”雷烈蹲下来，声音又低了下去，“能力、权限、时间……全没了。一夜归零。”
林川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座巨钟，仿佛在计算它每一次摆动的价值。
苏沐雨将金属日志递到他面前。
“看看这个。我们被困在一个时间悖论里了。”
林川的目光从日志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地图上“灯塔”那两个字上。他的眼神，一点点重新聚焦，那股熟悉的，属于商人的冷静与精明，又回来了。
他伸出手，撑着苏沐雨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站得很直。
“不是归零。”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是强制休市，资产冻结。”
他走到那副地图前，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灯塔”的位置。
“‘董事会’不是慈善家，他们策划的每一次‘资产增值服务’，都是一次压力测试。”林川看着地图，像是在审视一份上市公司的财报，“他们想知道，在规则完全颠覆，时间失去线性意义的地方，我们这个‘资产包’，还能不能创造出让他们满意的‘利润’。”
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也面对着那座象征着悖论的巨钟。
“在注定发生的‘过去’与无法改变的‘未来’之间，找到‘现在’。”他轻声复述着那个核心目标。
雷烈他们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林川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正好。”
他转回去，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中心的“灯塔”上，像是在敲下交易的确认键。
“我的天平虽然暂时无法使用，但它的核心逻辑还在。万物皆有价，万物皆可交易。”
“时间悖论，也一样。”
“历史的重量，或许也能称一称。不过在此之前，”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座不存在的灯塔，“我们得先找到这本烂账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