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矿的夜,黑得像泼了墨。
风比白天更烈,裹着渣渊那边飘来的腥气,刮在脸上像带了冰碴子的刀子,疼得人直缩脖子。工棚里的鼾声此起彼伏,有的粗重像破风箱,有的细碎像蚊子哼,沈砚躺在稻草上,眼睛却亮得很——他在等,等所有人都睡熟,等巡逻的杂役走过最后一趟。
怀里的蚀灵渣凉丝丝的,贴着心口,像颗定海神针。白天看到李屠的跟班来取“货”,听到他们说“分三成”,沈砚就没再犹豫——赵三和李屠的勾结已经铁板钉钉,光靠躲是躲不过的,他必须拿到证据,哪怕这证据现在没用,至少手里握着点东西,心里能踏实点。
更重要的是,他想弄点高纯度废灵滓的粉末,试试能不能和怀里的蚀灵渣产生反应。老何说蚀灵渣是高纯度废灵滓提炼的,要是能自己提炼,说不定就能修复灵根,那才是真正的活路。
“咚——咚——”
远处传来杂役敲梆子的声音,一共三下,是夜里三更的信号,也是最后一趟巡逻的收尾。沈砚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慢慢从稻草上坐起来,动作轻得像猫。
旁边的老陈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梦话,沈砚赶紧停下,等老陈的呼吸重新平稳,才继续动作——他穿的还是那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衫,外面又裹了层捡来的破麻袋,既能挡风,又能在黑夜里藏住身影。手里攥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棍,木棍一端绑着块碎布,是他从老何那件旧布衫上撕下来的,还带着点草药的苦味。
他没走工棚正门,而是从后面的破洞钻了出去。破洞是之前下雨时冲出来的,够一个人钻,平时没人走,正好用来避人。外面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咯吱”响,沈砚特意挑着有碎石的地方走,尽量减少声音。
往西侧废弃工棚走的路,他白天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哪里有废木板堆可以躲,哪里有矿车可以挡,哪里是巡逻的盲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真走在黑夜里,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全是汗,攥着木棍的指节泛了白。
离工棚还有几十步远时,沈砚停下脚步,蹲在一堆废木板后面,往工棚方向看。工棚里没灯,黑黢黢的像个张着嘴的怪兽,只有屋顶破洞漏下的一点月光,在地上投了个模糊的亮斑。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很快就找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窗户——在工棚侧面,离地面不高,窗户纸早就破了,留着道指宽的缝隙,正好能看见里面的陶罐。
他深吸一口气,猫着腰,一点点往前挪。风刮过工棚的木板,发出“呜呜”的响,像有人在哭,听得人心里发毛。沈砚没敢抬头,眼睛盯着脚下的路,耳朵竖着听周围的动静,连自己的呼吸都尽量放轻。
终于到了窗台下,沈砚蹲下来,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心脏“怦怦”跳得快蹦出来。他侧着耳朵往里面听,没听见动静,才慢慢把绑着碎布的木棍伸到窗户缝隙前,小心翼翼地往里探。
木棍刚伸进去一点,就碰到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陶罐!沈砚心里一喜,赶紧调整角度,让碎布贴在陶罐口附近,轻轻蹭了蹭。他能感觉到碎布上沾了东西,细得像粉,还带着点腥气,和白天闻到的高纯度废灵滓气味一模一样。
“成了!”沈砚心里默念,慢慢把木棍收回来。借着月光一看,碎布上沾着层薄薄的紫黑色粉末,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把碎紫水晶。
他赶紧把碎布从木棍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这粉末有毒,沾到皮肤会烂,他不敢用手直接碰,只能用布包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节中空的竹管,竹管是他前几天在矿道里捡的,一头用蜡封了口,正好用来装粉末。
他把包着粉末的碎布塞进竹管,再用蜡把另一头封好,晃了晃,没声音,才放心地揣进怀里,贴在蚀灵渣旁边。做完这一切,他没敢多待,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还有矿灯的光,在黑夜里戳出个亮洞,正朝着他这边照过来。
沈砚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像冻住了一样。
这脚步声……是赵三!
他白天听了无数遍赵三的皮靴声,绝不会错!赵三怎么会来?不是说好了李屠的跟班已经取走“货”了吗?难道是来检查陶罐的?
没时间想那么多,沈砚赶紧往旁边的废木板堆里钻。废木板堆乱七八糟的,全是断木和钉子,他顾不上扎手,往最里面缩,尽量让自己藏在阴影里。矿灯的光越来越近,“咯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沈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谁在那儿?”
赵三的声音像淬了冰,从工棚那边传来,矿灯的光扫过废木板堆,离沈砚藏的地方越来越近。沈砚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双手抱头,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心里默念: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矿灯的光扫过他身边的木板,沈砚能感觉到光的热度,吓得他浑身发抖。就在这时,赵三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废木板堆喊:“出来!我看见你了!别躲了!”
沈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赵三看见他了?还是在诈他?
他犹豫了一下,刚想站起来,就听见赵三的脚步声往工棚方向走,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娘的,是风刮的木板响,吓老子一跳。”
沈砚趴在木板堆里,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后背的伤口被木板硌得生疼,却不敢动一下。直到赵三的脚步声进了工棚,矿灯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他才慢慢松了口气,从木板堆里爬出来。
出来的时候,胳膊被钉子划了道口子,渗出血来,他顾不上疼,赶紧往矿道深处跑——他不能回工棚,赵三现在在工棚附近,回去容易撞见。矿道深处有个他之前发现的裂缝,在天光裂缝的旁边,很隐蔽,正好用来藏竹管。
矿道里更黑,只有偶尔从顶上漏下来的一点月光,勉强能照见路。沈砚跑得很快,冷风灌进喉咙里,疼得像火烧,胳膊上的伤口沾了冷风,也火辣辣的疼,可他不敢停——赵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工棚里出来,他必须尽快把竹管藏好。
终于到了那个裂缝前,裂缝不大,只有手臂粗,深不见底,里面黑漆漆的,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沈砚蹲下来,从怀里掏出竹管,又找了块石头,把竹管裹在破布里,塞进裂缝深处,再用碎石把裂缝口堵好,做了个只有他能看懂的记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在矿道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怀里的蚀灵渣还在,凉丝丝的,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点。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又摸了摸藏竹管的裂缝,心里踏实了点——证据藏好了,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只是第一步。赵三今晚来工棚,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是李屠又有什么吩咐,或者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以后想再靠近工棚,只会更难。
他慢慢从矿道深处往回走,脚步比来时稳了点。夜里的矿道很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滴水声,偶尔传来远处矿鼠的“吱吱”声。沈砚摸了摸怀里的蚀灵渣,想起老何的话,心里的坚定又多了几分。
就算难,也要走下去。
回到工棚时,天快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工棚里的拾渣奴们开始陆续醒来,老陈看见他浑身是雪,胳膊还在流血,赶紧问:“你昨晚去哪了?怎么弄成这样?”
沈砚坐在稻草上,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说,没提竹管和蚀灵渣,只说去工棚附近转了转,遇到赵三,躲了一夜。
老陈听完,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些草药末:“这是我之前捡的止血草,你敷上吧,别感染了。小沈,听我一句劝,别再去冒险了,赵三和李屠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沈砚接过草药末,心里一阵热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陈叔,以后我会小心的。”
他把草药末敷在胳膊的伤口上,用破布包好,然后躺在稻草上,闭上眼睛——他太累了,一夜没睡,又跑了那么远,浑身都疼。可他没睡着,脑子里反复想着昨晚的事,想着赵三的矿灯光,想着藏起来的竹管,想着怀里的蚀灵渣。
他知道,这矿场里的日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是捡灵晶、被欺负那么简单了。他已经卷入了赵三和李屠的阴谋里,要么变强,要么被吞噬,没有中间路可走。
窗外的天越来越亮,阳光透过工棚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沈砚的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只剩下坚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的战斗,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