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林阳如何劝说,王憨子那颗大脑袋摇得跟货郎鼓似的,黑红脸膛绷得紧紧的,透着庄稼人认死理的倔:
“阳哥,真不能要!你前阵子还说开春就给我塞厂子里去,往后……往后这老林子,我怕是不咋钻了。”
他声音低了些,搓着冻裂的手背。
“再说,我自个儿心里门儿清,上山也就给你扛扛枪,背背筐,出把子死力气。”
“阳哥,你照应我够多了,连饭碗都是你给端的……”
“这恩情,我王憨子别说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还不清,哪能再贪这油水?!”
林阳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有点无奈。
这家伙山里汉子那股子犟劲儿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叹口气,带着点妥协的意味:“行行行,拗不过你这头犟驴!那这么着,回头下山,熊肉归你!”
“这玩意儿在熊身上顶不值钱,你要再推三阻四,往后有事儿,哥可真撒手不管了!”
他故意板起脸,眼角却带着笑意。
王憨子一听到“熊肉”,那双总是带着点懵懂的眼睛倏地亮了,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起来:
“这个中!听我爹念叨过,老熊肉最补气力!正好给我媳妇儿炖上几顿。”
“她那身子骨,瘦得跟开春的柳条儿似的,风大点我都怕给刮跑了……”
提到未过门的媳妇儿,他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傻乎乎的甜劲儿。
两人合力,将一挂血淋淋,冒着热气的熊肠子,甩挂在高处一根光秃秃的树杈上。
这是老辈猎人传下的规矩,给山神爷留点“嚼裹儿”,算是谢山神赏饭吃。
粗粝的麻绳在冻硬的肠子上勒出深深的印子。
随后,他们吭哧吭哧地拖着沉重的棕熊,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总算弄到了避风的山洞口。
林阳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白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
“憨子,你脚程快,麻溜儿回村喊人,多招呼几个膀大腰圆的来。”
“洞里头那些狼,你拿出几头分一下,算大伙儿的辛苦钱,尽可能的多分一点,千万别亏了谁。”
他得支开王憨子,系统空间这事儿,天王老子也不能露馅。
而且憨子这一去一回,山路积雪难行,少说也得三四个钟头。
看着王憨子那敦实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挂满雾凇的林子里,林阳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
上辈子,这个认死理,一根筋的憨兄弟,不光是过命的交情,更是实打实从阎王爷手里把他命抢回来的恩人。
救命之恩,重过这长白山的山头!
他林阳活了两辈子,认的就是个“义”字。
滴水之恩涌泉报。
何况是这等泼天的恩情!
等王憨子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林阳心念一动,那巨大的棕熊瞬间消失,收入了无形的系统空间。
刚才拖熊时,他眼尖地瞥见了几处新鲜的野猪蹄印子,还有被那长嘴筒子拱得一片狼藉的腐叶冻土。
蹄印杂乱深重,一看就是个不小的族群。
他精神一振,抄起倚在洞壁的八一杠,顺着那清晰的痕迹就追了下去。
七拐八绕,钻过一片密匝匝的榛柴棵子,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背风向阳的小山坳。
这里地势低,又靠着陡峭的石壁,山上的积雪被风旋下来积得老厚。
但石壁根儿底下,竟奇迹般地裸露出几片枯黄带点绿意的草甸子。
林阳刚猫腰在谷口一块风化的巨石后藏好身形,瞳孔骤然一缩!
谷底那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上,七八头膘肥体壮的野猪正晃动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清一色的成年货,没见着崽子。
领头那只大炮卵子,肩高背阔,一身钢针似的硬鬃毛。
两根弯刀似的獠牙白森森地呲出唇外,少说六百斤往上!
后头跟着几头体型稍小的母野猪。
最让林阳心头一跳的是,那头大炮卵子正低着硕大的脑袋,粗壮的脖颈一耸一耸,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半截东西。
竟是一条手腕粗细,一米多长的花哨子!
蛇尾还在无意识地扭动抽搐,鲜红的血沫子顺着野猪黑褐色的嘴角往下淌。
“嘿!以前光听屯子里老炮手闲磕牙,说大炮卵子牙口硬,急了连长虫都敢嚼,今儿个算开了眼!”
林阳心里嘀咕,一股子混合着血腥和野猪臊膻的气味被风隐隐送过来。
这长虫也是倒了血霉,估摸着是这山坳子地气暖,它没睡死透,溜出来晒日头,结果撞上这瘟神。
被那铁铲似的鼻子从石砬子缝里硬生生拱了出来,成了开胃的零嘴儿。
林阳没工夫看戏,悄无声息地卸下肩上的八一杠,冰冷的枪管稳稳架在冻硬的岩石棱角上。
他屏住呼吸,冰冷的空气刺得鼻腔生疼,准星稳稳套住了离他最近,约莫一千米开外一头正在拱草根的母野猪。
砰!砰!砰!
清脆震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野猪群像被炸开的马蜂窝,顿时炸了营,发出惊恐愤怒的“嗷嗷”嘶吼。
四蹄乱刨,雪沫泥浆飞溅。
那头正嚼蛇的大炮卵子猛地一甩头,绿豆大的小眼睛里凶光暴射,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咆哮。
它“噗”地一声吐掉嘴里剩下的半截蛇尸。
巨大的身躯像一辆加足了马力的铁甲战车,裹挟着腥风和死亡的气息,四蹄翻飞,刨起漫天雪雾泥浪,朝着枪响的方向狂冲而来。
那对弯刀似的獠牙,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冷芒!
林阳心稳如磐石。
视野中,系统自动瞄准的红色十字标记精准地套在每一头野猪的要害。
大多是耳根后方,眼睛下方,这些能避开厚皮,直贯脑髓的脆弱点。
打肚子容易臭膛子,那肉就糟践了。
在这肉比金子贵的年景,是罪过。
砰砰砰……
枪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山谷间激烈地碰撞回荡。
八一杠在林阳手中稳如焊死,每一次点射都伴随着一头野猪轰然倒地,溅起大片雪尘。
当最后那头狂暴的大炮卵子,带着一身血污,刺鼻的臊膻和冲天的凶焰冲到离林阳不足二十米,连那獠牙上沾着的泥浆草屑都看得清清楚楚时——
林阳眼神冰冷如铁,食指稳稳扣下最后一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