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仪凤阁。
赵祯下朝后,便径直来了女儿这里,语气温和:“徽柔,朕已下旨,取消了与李家的婚事。你安心用膳,好好将养身子,日后……爹爹定为你寻一个你真心喜欢的驸马。”
徽柔原本恹恹的神情瞬间亮了起来,惊喜交加。
感动同时,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日元佑那句稚嫩却掷地有声的承诺。
我不会让你嫁给李炜的。
是了,定是元佑在暗中相助!
他向来聪慧,什么都难不倒他。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徽柔心里充满了感激。
而且心头这块大石也落地了,徽柔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到了黄昏时分,晚霞漫天,她心情愉悦,便寻怀吉一同小酌几杯
然而,尚未出宫回府的蓉姐儿却突然出现。
“听闻妹妹今日心情大好,姐姐陪你喝两杯可好?”蓉姐儿笑着拉住徽柔的手,语气亲昵,眼神却带着一丝忧虑。
姐妹二人对坐,几杯果酒下肚,蓉姐儿看着徽柔放松的侧脸,斟酌着开口:“徽柔,我知道你高兴,摆脱了不称心的婚事。可你的年岁确实不小了,爹爹这次取消了李家的婚事,下一次……必定会更为慎重,但也绝不会允许你一直留在宫中不出嫁。”
她的话语微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见她过来,就立刻起身站在在徽柔身后的怀吉,声音压得更低:“你不可能永远留在宫里,也不可能永远和……维持着现在这般模样。”
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再明显不过。
怀吉脸上忧郁更浓,头埋得更深了。
徽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抓住蓉姐儿的手,情绪激动起来:“姐姐,你不明白!怀吉……我不要和他分开!我不能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你不要和谁分开!”一声蕴含着震惊与怒气的声音响起。
赵祯面色铁青,大步踏入,苗娘子跟在他身后,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原来,赵祯午间歇息时,竟莫名做了一个冗长而压抑的梦。
梦中,徽柔嫁入李家,受尽婆母磋磨,丈夫冷漠,最终形销骨立,郁郁而终……他从梦中惊醒,心悸不已。
自己立刻带了礼物,想来瞧瞧徽柔,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岂料,刚至殿外,便听到了那石破天惊的话语,更亲眼看见她拽着一个内侍的衣袖,眼中目光混合着依赖与深情!
赵祯指向怀吉,厉声斥道:“好你个梁怀吉!竟敢引诱公主!来人!把这个不知尊卑、蛊惑主上的人给朕拖下去!”
“不要!”徽柔见有内侍上前要拉走怀吉,生怕他此去凶多吉少,情急之下,竟猛地推开内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怀吉!“爹爹!不要带走怀吉!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
怀吉被她抱住,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恐慌。
他不敢回抱,只能努力维持着冷静,声音沙哑地劝道:“公主,公主请松手!是臣的错,是臣僭越了!请官家责罚臣一人!”
徽柔却抱得更紧,倔强地摇头:“我不松!要罚连我一起罚!”
赵祯看着女儿如此失态,为了一个内侍竟公然违逆自己,气得不行指着徽柔:“你……你看看你!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吗?!成何体统!”
苗娘子和蓉姐儿心急如焚,想要劝解,却根本插不进话。
徽柔抬起泪眼,看着父亲盛怒的面容,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涌上心头,她大声道:“爹!我情愿不做这个公主!我也不要和怀吉分开!”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赵祯气得手都在抖。
徽柔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泪水汹涌而出。
苗娘子心疼得立刻上前将女儿搂入怀中。
怀吉看着公主脸上的红痕,心如刀绞,却只能痛苦地闭上眼,再次后退一步,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是臣的罪过……是臣离公主太近了……”
徽柔见怀吉如此,更是心疼,她挣脱母亲的怀抱,再次挡在怀吉身前,对着赵祯,声音哽咽却清晰。
“爹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可是怀吉……他和别人不一样!他能读懂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也与我一同经历过悲欢离合。爹爹,你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在你快乐无忧时,他默默退后,甘于做你背后的影子,但当你处于逆境,悲伤无助时,他又会向你伸出援手,使你免于沉溺……”
她的目光转向怀吉:“他是除了父亲母亲之外,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就算全天下人都舍我而去,他都仍会守护着我!而且他全心待我,我永远不会担心他背叛我,伤害我,为别的女子疏远我!”
这一番毫无保留的深情告白,震撼的又何止是赵祯!
苗娘子和蓉姐儿都惊呆了,她们知道徽柔依赖怀吉,却从未想过,她竟已用情至深至此!
怀吉不怕官家会如何处置自己,他只怕公主因他而受到更多的责罚。
公主是如此高贵皎洁,是他不自量力,是他心存妄念,才将她拖入这泥沼之中。
此刻,即便心爱的女孩正在为他奋力抗争,他也不敢有丝毫回应,只是强忍着酸楚,额头触地,一遍遍地认罪,却绝不附和徽柔的话,以免坐实了私情,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赵祯沉默了。
怀吉的退让、认罪,以及那极力划清界限的姿态,反而更让他感受到这个年轻内侍对徽柔那份珍视。
若怀吉是个普通书生,哪怕家境贫寒,只要品性端方,他或许……可偏偏,他是个内侍,身体残缺,甚至算不得一个完整的男人……
赵祯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智说服女儿,也说服自己:“徽柔,你清醒一点!怀吉他只是个内侍!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彼此的身份鸿沟!他年长你,更应引导你走向正途!如今你们……有了不该有的情愫,这首先便是他的失职——”
“爹!”徽柔泪如雨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执拗,“人不是傀儡,不是木偶!心……不是总能规规矩矩地喜欢上那个合适的人!心动是藏不住的,控制不了的!”
她抬起泪眼,望向赵祯:“您不也是如此吗?我娘和您青梅竹马,皇后娘娘是名门世家,可您呢?您在乎过那些合适吗?如今全大宋谁不知道,您爱重贵妃娘娘,爱重她所出的每一位皇子!她嫁过人,生过孩子,出身卑微,甚至曾是他人眼中的污点,可您呢?您不光爱她的孩子,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的爱意,也是藏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