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月上梢头。
知道阿箬没有中朱砂毒之后,皇上松了口气,之前的疑点的明晃晃的出现在脑海里。
“海常在,你一见昭嫔嘴角渗血,便立刻断定是朱砂毒发,言辞凿凿,句句不离娴妃旧案……朕,有些好奇。”烛火打在他脸上,明暗不定:“海兰你哪里来的底气以全族起誓。”
海兰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捏捏手心的汗,强装镇定:“臣妾,臣妾只是关心则乱,见症状又……又恰与当年玫嫔某些相似,忧心昭嫔娘娘安危,更恐后宫再生毒患,一时情急失言。”
高贵妃得意叫嚣:“哼,还你关心阿箬,说不定就是你下的毒呢呢。”
在她心里海兰还是当年那个软弱的绣娘,这话不过是无心之言,却不想,正戳中事实。
海兰深呼吸一口,只感觉空气冰冷锋锐如同刀片一般,她猛然抬头:“皇上明鉴!臣妾家世微薄,份位低微,向来在延禧宫内做做绣活,安分守纪为皇上,为大清祈福,怎么会做出害皇嗣的事情。”
话里说的是不敢,实则是告诉大家自己的能力做不到。
看大家都信了海兰的话,以为对方是想借机救关在冷宫的娴妃。
故意大惊小怪了而已。
阿箬扶着肚子的手微微一动,红色的宫装马蹄袖口自然垂下。
烛火照耀,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色粉末从缝合处飘落。
江太医咽了咽口水,毅然开口,声带惊讶:“昭嫔娘娘,您衣服里有什么东西!”
众人眼神望过去,小芸已经机敏的蹲下用帕子沾取阿箬脚下的红色粉末。
两位太医连忙接过手帕对着灯火仔细查看。
“此物呈红色,有金刚光泽,正是朱砂粉末无疑,请仔细检查昭嫔娘娘的衣物的针线缝合处。”
看这数量不少的朱砂被抖落下来。
“幸好发现及时,虽然量多但对娘娘和皇嗣身体没有什么危害。”
皇上面色沉重,一股后怕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若不是今天阿箬突然出来宴会,若不是江与彬眼见,朱砂毒入肺腑。
后果会......
他不敢想。
“李玉,不,进忠。”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奴才在。”进忠躬身,姿态恭敬如常。
“带人。”皇帝一字一顿,气势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去永寿宫还有延禧宫。给朕——仔细地搜。一砖一瓦,一器一物,都不可放过。看看这两处宫苑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嗻!”进忠领命,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精芒。
“李玉,带她们回宫。”正自忐忑的李玉忙应了一声,带着纯妃嘉嫔等人离开。
皇后贵妃阿箬海兰等人跟着皇上来到养心殿。
宫女太监垂首把香炉茶案点心收拾好,月色下,御花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温馨。
而此刻的养心殿的确如坠冰窖。
金砖铺满地面,反射着烛火跳跃的光,映得殿内人影幢幢,有了几分森冷。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昭嫔换过衣服后,坐在圈椅内捻着点心,吃的自在。
海兰身体微微颤抖,为了掩饰低头盯着手上的帕子没有说话。
皇后坐在皇上下首的凤座上,脊背挺得笔直,神情端肃。
高贵妃眼神闪烁,拿着茶盏喝了不少。
更漏敲过三更,月光在殿内一点点移动,带着时间流逝的痕迹。
“夜已深了。”皇上终于开口:“皇后贵妃,你们身子弱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视线转向阿箬,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缓和:“昭嫔你有孕在身,更莫要劳神,永寿宫现在尚未查清,你先去后面偏殿休息。”
“海兰——”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不累。”阿箬笑着打断皇上,声音带着一丝略显疲倦的沙哑和柔软:“更何况这种时候,皇上是在担忧臣妾,为臣妾找凶手,臣妾又怎么能离开您,独自去休息呢。”
皇上面色柔和下来,看阿箬说完就抿紧嘴唇,执拗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罢了罢了,你想留就留下,只是你累了困了就告诉朕。”
好一番夫唱妇随,扎眼的很啊,皇后攥紧手上的帕子,明明我才是正宫,是皇上的妻子。
简直是越俎代庖!
她端丽的脸上带着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冰冷的暗刺:“多谢皇上体恤,只是是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统率后宫。此番有谋害皇嗣之事,臣妾自当要在此坐镇,肃清宫闱,查清真相。”
皇上微不可察的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皇后还是太过恋权啊,连我亲自查案都不愿意相信。
他摆手,带着一丝压抑的愠怒道:“皇后,你既然有心为朕分忧便留下吧。”
高贵妃没想到两人都不走,这让她怎么谢恩回宫。
刚纠结了一瞬。
殿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进忠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方明黄锦帕。
他快步上前,在御案前跪下,声音平稳无波:“启禀皇上,奴才奉命搜查永寿宫、延禧宫。在永寿宫小厨房处发现腌菜坛子缝隙里有这被用过的朱砂痕迹。”
身后的侍卫立马呈上一个粗陶腌菜坛子,小太监忙从里掏出几团被油纸包。
打开赫然能看见鲜红的朱砂痕迹。
皇上的眼神如同淬了冰。
“这腌菜是谁在负责?”
“是小厨房两个月前调过来的小禄子,在御膳房干了多年,因一手好手艺被昭嫔娘娘要过来的,一个月前,说给娘娘开胃泡了不少腌菜。”进忠面色难看:“小禄子已经咬舌自尽了。”
“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发现朱砂痕迹。”
那阿箬的宫装里怎么会有朱砂,海兰垂下的眼眸疯狂闪烁。
她明明只联系了乌拉那拉的眼线小禄子在饮食上下手。
她猛然抬头看向阿箬。
对方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她早已察觉,是故意陷害!
阿箬夸张地瞪圆了眼睛,纤长匀亭的手指捂着嘴巴,因为怀孕没有涂丹蔻,指甲带着自然的粉嫩。
“幸好我这段时间不爱吃。”
皇上瞟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进忠揭开锦帕,和腌菜坛里如出一辙的油纸包打开着,里面血色朱砂刺眼:“这是延禧宫内海贵人寝殿,妆台上插着芦花的花瓶里找到的。”
海兰身子一软,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这不是臣妾放的,臣妾是被冤枉的!”
在场的诸位恐怕只有阿箬和进忠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了。
皇上起身一脚踢过去,厌恶道:“贱妇!”
海兰狼狈的扑倒在地,头上发钗散落。
皇后开口,神色已经有了几分疲倦:“海兰,你好大的胆子!”
海兰定是故意的,想担过如懿的罪名,她担忧的望向皇上。
皇上冰冷宣判:“海常在珂里叶特氏,心肠歹毒,谋害皇嗣——”
“皇上。”竟然连皇后都没注意到,阿箬暗叹口气打断皇上。
“我还有些疑虑呢。”阿箬目光移向进忠身后的侍卫,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搜出来的可疑的东西。
她指向插着芦花的花瓶,声音清脆,足够每个人都听清楚。
“海常在,你什么时候喜欢芦花的呢?”
砰!
皇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带倒了手边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