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清越平和、带着几分仙风道骨之意的声音响起。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张清陵,参见皇上,皇贵妃娘娘!”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头戴混元巾、手持一柄古朴罗盘的道士正飘然步入。
他须发皆白,面容却清癯红润,眼神温润平和,周身萦绕着一股出尘脱俗的清气,正是阿箬邀请的张天师。
张天师向弘历和阿箬稽首行礼。
“皇上,娘娘。贫道循气机而来,这紫禁城内确有邪气盘踞,怨念深重,扰得六宫不宁,甚至已侵染凤体,令娘娘凤体违和。”
张天师没有卖关子:“此邪气怨毒缠身,执念深重,以阴私巫蛊之术,行魇镇诅咒之实!源头便在此处!”
众人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不偏不倚正对着如懿所住的延禧宫。
如懿突然想起来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深藏在延禧宫暗格里的东西,在宫中均是大忌。
写着阿箬和永琮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布偶小人,焚烧符咒的残灰,沾染了“圣水”的邪器……
“进忠!” 皇上却容不得如懿想到什么办法拖延,开口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立刻带人,给朕彻查延禧宫!尤其是乌拉那拉氏的居所!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腌臜东西给朕找出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嗻!” 进忠眼中厉色一闪,躬身领命,没有丝毫犹豫。他早就看这个装腔作势、陷害主子的如懿不顺眼了。
他立刻点了手下几名孔武有力、绝对可靠的心腹太监和侍卫,如狼似虎般冲出佛堂,直奔延禧宫而去。
如懿如今更是深恨海兰早亡,惢心背叛,容佩无能,要自己亲自辩解:“臣妾只是受上天指点,为了驱逐妖孽!”
这更明摆着有问题,大家都没有搭理她。
皇上把阿箬母子搂在怀里,看都不想看如懿一眼。
殿内,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安吉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佛号,澄澈的目光在如懿、张天师和阿箬母子之间流转,带着对因果的思索。
张天师则气定神闲,甚至饶有兴致地低头研究起手中罗盘指针细微的颤动。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进忠带着人回来了,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赫然是几个用粗糙布帛缝制、上面用朱砂写着阿箬和永琮的生辰八字,扎满了密密麻麻银针的小人。
旁边还有几卷画着诡异符咒的黄纸,以及一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瓶瓶罐罐。
“皇上!” 进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奴才等在延禧宫西偏殿乌拉那拉嫔寝榻下的暗格里,搜出此等污秽之物!人赃并获!”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皇上看着那些散发着阴毒气息的小人和符咒,尤其是看到上面阿箬永琮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时,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抓起一个写着永琮名字的小人,狠狠摔在如懿的脸上。
是她自己心怀叵测,行此魇镇诅咒的阴毒之事,却反过来污蔑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乌拉那拉·如懿!你好大的狗胆!” 皇上怒吼震天。“行此魇镇诅咒的阴毒之事,陷害皇贵妃与皇子。还敢贼喊捉贼,攀诬他们是妖孽!你这毒妇!心如蛇蝎!其罪当诛!”
皇上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意凛然,指着如懿的手指都在颤抖:“来人!将这毒妇……”
“皇上——”
如懿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混合着悲愤、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理直气壮的神情。
“臣妾有天机眷顾,本该是大清皇后,是你的妻子,如今臣妾不过是为了祛除妖孽,付出一番,皇上你便对我疑心,如此侮辱!”
她张着护甲,毅然抬起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长发瞬间披散下来,更添几分凄厉。
她握着簪子,声音高亢,带着一种自诩深情的控诉,打断了皇上的话。
“皇上,您要处置臣妾?好!好!臣妾认了!”
“可皇上,臣妾这一辈子 只一心一意对过一个男子,那就是你,只可惜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四阿哥弘历了。臣妾和弘历有过最美的从前,臣妾也曾经觉得凭着少年相知相伴多年,总可以渡过深宫中的种种艰险,可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再深的情谊也被皇上的疑心和彼此的消磨耗尽了。”
“臣妾的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她声泪俱下,仿佛承受着天大的冤屈。
如懿突然举起手中的簪子,对着自己披散的长发,眼中闪烁着决绝的疯狂:“今日,臣妾断发为祭,给去了青樱和弘历!”
话音未落,她竟用那簪子尖,狠狠地割向自己的一缕长发。
一缕乌黑的长发飘然落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断发举动惊住了。
在满清,女子断发是大忌,是诅咒夫君、诅咒家族的大不敬之罪!
更何况是她是妃妾当着皇帝以及诸多人的面断发,这简直是自绝于天下!
皇上也被这疯魔般的举动震得一时失语。
他看着地上那缕断发,再看看如懿那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却依旧强撑着深情与清高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心头!仿佛吞下了一只活苍蝇。
自己做下如此阴毒龌龊之事,人赃并获,不思悔改,反而倒打一耙,指责他疑心。
还摆出这副为情所伤、祭奠逝去爱情的恶心姿态。
冠冕堂皇!自说自话!虚伪至极!
“你……你……” 皇上气得一时词穷,指着如懿的手指剧烈颤抖,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
如懿抬起下巴,努力维持高傲不屈的姿态,仿佛自己是那个被辜负、被伤害的贞洁烈女。
殿门口再次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进忠去而复返!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神情萎靡、显然受了刑的宫女太监。
还有被两个孔武太监反剪双臂押解进来的,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的李玉。
“皇上!皇贵妃娘娘!” 进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奴才在搜查延禧宫时,发现此二人神色有异,严加审讯之下,他们招供!乌拉那拉氏,与太监李玉时常于深夜在其寝殿内长谈,屏退左右,一谈便是数个时辰!举止颇为亲密。”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如懿和李玉身上!
进忠不等众人反应,一脚踹在李玉腿弯,厉声道:“李玉!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把你刚才招供的,再说一遍!”
李玉扑通跪倒:“皇上,奴才只是心疼主儿落寞,宽慰娘娘,并无不轨之举。” 他知道这是大罪万不可认。
进忠冷笑一声,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双软底靴子,狠狠扔在李玉面前:“那这双靴子呢?也是宽慰时做的?”
李玉看着那双靴子,脸色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只是娘娘心善,赐给奴才的,说奴才当差辛苦脚易受寒。”
深夜独处,屏退左右,长谈数时辰,还亲手做靴子相赠。
这哪里是什么主仆?哪里是什么知己?这分明是私情!是秽乱宫闱!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恶心和愤怒!
如懿反而十分坦荡:“是,我是给李玉靴子了,我还给凌侍卫靴子了呢。至于深夜长谈,那又如何?皇上!我和李玉之间是知己,是如同兄弟一般,超越男女情爱之外的高山流水之情,是灵魂的共鸣,是这污浊深宫中唯一的慰藉。你们这些满脑子污秽思想的人,根本不懂!”
她太过理直气壮,大义凛然,一时间竟让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噗哧。”阿箬那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
“本宫还记得,当年你在进潜邸之前,不也口口声声说和皇上如兄弟一般,如今又说皇上是你的少年郎,背叛了你的爱情。”
“乌拉那拉·如懿!” 阿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忍的恶心和鄙夷,“收起你这套又当又立的虚伪把戏吧!你所谓的深情,所谓的被辜负,不过是极度自私和虚荣的遮羞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