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渐渐浸染了圣芙蕾雅学园的天空。
穹站在窗边,手中的水杯已经见底。
一天的喧嚣沉淀下来,但他的思绪却并未停歇。
这些教学、训练、与人交汇的琐碎片段,正将他与这个世界紧密相连。
他放下水杯,正准备整理训练记录,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接着,是熟悉的敲门声。
“穹…?你还在忙吗?” 是芽衣的声音。
穹打开门,看到她站在门外,手中捧着文件,神情温柔。 “这是下午课上你提到的案例补充资料。”
她轻声说着,将文件递过来,指尖在与穹相触时微微停顿,“我和布洛妮娅整理了一下。”
穹接过文件,目光柔和:“谢谢,很有心。”
芽衣浅浅一笑,道过晚安后转身离开。穹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
第二天清晨,训练场内响起金属碰撞声。
琪亚娜再次在穹手下惨败五次,若有所悟地咀嚼着“控制、观察、欺骗”六个字。
上午的课程中,她的进步显而易见,而穹在看到她一次漂亮的配合后,目光与观众席上的芽衣交汇,几不可察地颔首。
上午的课程在高度紧张中结束。学员们散去后,穹走向那杯茶,温度刚好。他刚拿起杯子,一个略带戏谑的熟悉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看来我们的穹老师,不仅训练场上春风得意,场下也是啊?”
姬子笑着走过来,目光扫过那杯显然是特意准备的茶。
穹喝了一口茶,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姬子耸耸肩,“顺便通知一下,学园长大人召见,好像有‘贵客’到访,让你也过去一趟。”
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德丽莎很少在他授课时间打断他。
当他和姬子走到学园长办公室门口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德丽莎的声音,语气不再是往日的苦恼,反而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索求?
“我不管!这次维修费和升级设备的资金,您必须给我批了!而且要最快速度!圣芙蕾雅可是极东最重要的女武神培训基地,这点投入难道不值得吗?”
另一个温和、优雅却带着一丝深不可测意味的男声响起,带着笑意:
“哦?我亲爱的德丽莎,你上次提交的报告中,可没提到预算紧张到需要直接向我‘讨要’的地步啊。看来,有个能干的教官,确实让你底气足了不少。”
穹推开门,办公室内的情景映入眼帘。
德丽莎正双手叉腰站在办公桌后,一副“你不给钱我就不罢休”的模样。
而坐在客位上,姿态悠闲地交叠着双腿,手中端着一杯红茶的,正是那位理应已经“消失”的男人——天命主教,奥托·阿波卡斯。
他身旁站着优雅的女仆丽塔·洛丝薇瑟。
奥托看上去一如既往,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绿色眼眸中含着玩味的笑意,仿佛之前发生在天命空港的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从未发生过。
他也从未被某人用列车的力量彻底创飞过。
听到开门声,奥托优雅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德丽莎,直接落在了穹的身上。
他的笑容加深了,那是一种看到极其有趣事物的表情。
“看来我们的话题主角到了。”奥托放下茶杯,站起身,非常自然地向前走了两步,仿佛面对的不是曾欲置他于死地的敌人,而是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这位就是圣芙蕾雅学园新晋的杰出教官,穹先生吧?久仰大名。”奥托微笑着,向穹伸出手,动作无可挑剔,语气充满赞赏,“德丽莎可没少在我面前夸赞你的教学能力,看来极东支部真是迎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才。”
德丽莎在一旁有点着急,似乎想提醒奥托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奥托见状,顺势岔开话题。
“——资金问题不必担心,我亲爱的德丽莎。”奥托的声音轻快,“天命自然会满足圣芙蕾雅的需求。”
德丽莎双手抱胸,别开脸:“哼!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才不会要你的钱呢!”
姬子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突然造访的主教。
奥托轻笑一声,目光越过德丽莎,落在刚刚走进来的穹身上。
他对丽塔使了个眼色,女仆立即会意,优雅地走向德丽莎和姬子。
“学园长大人,姬子女士,”丽塔微笑道,“关于新训练场的具体配置,有些细节想请教二位。”她巧妙地将两人的注意力引开。
奥托则走向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穹老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穹面无表情地看了奥托一眼,没有拒绝,随他走向花园的僻静角落。
在确认周围无人后,奥托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穹。他脸上依然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但眼神却变得锐利。
“真是意外的荣幸,”奥托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深意,“能在此地,再次见到尊驾——世界蛇的尊主,凯文·卡斯兰娜。”
……
圣芙蕾雅,在某处僻静的角落,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穹的目光依旧很平淡,至于称呼问题,他并没有去急着否认他想要看看奥托这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奥托轻笑一声,继续道:“不必紧张,我并非来揭穿您的身份。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世界蛇的尊主愿意隐匿身份,在这座学园里担任一名普通的教师?甚至…”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远处教学楼的方向,“还与这里的学生发展出如此密切的关系?”
穹的神色依旧平淡:“这与你无关。”
“哦?真的无关吗?”奥托的笑容更深了,“您应该明白,您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改变很多格局。更不用说您与雷电芽衣小姐的…特殊关系了。”
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很快压抑下去:“说出你的目的,奥托·阿波卡利斯。”
“目的?我只是想来提醒您。”
奥托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游戏虽然有趣,但不要入戏太深。毕竟…”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您我都知道,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远不是一场学园游戏那么简单。”
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你的一切行为皆出自于,自身的主观判断,我是否可以认为为了坚持原则。你宁愿将整个天命推至于世界蛇的对立面,你又是否能承担与我为敌的后果。”
奥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刹那,随即恢复如常:“呵…关于生存之道,我总是有些特别的心得。”他巧妙地带过话题,重新看向穹:“比起这个,我更好的是您的选择。站在十字路口的尊主阁下,您最终会选择哪条路呢?”
花园角落的寂静被奥托的话语切开,又迅速被更深的沉寂所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两位对弈者于无声中落子,每一枚棋子都重若千钧。
穹的面容依旧如冰封的湖面,不起波澜。
奥托的试探与挑衅于他而言,不过是投入深潭的几颗石子,甚至难以激起一丝涟漪。
他经历过远比这更复杂的局面。
奥托提及“十字路口”,这在他听来近乎可笑。
他看着奥托,这个为了一己私欲能将世界置于天平之上的男人。
那双含笑的绿色眼眸深处,是空洞的偏执与近乎疯狂的算计。
他能看到他灵魂深处燃烧的那簇微弱却顽固的火焰——只为一人而燃,却不惜以万物为薪。
“选择?”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压向奥托,“奥托·阿波卡利斯,你错误地理解了我的停留。”
他的目光掠过奥托,看向远处训练场的方向,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正在努力训练、彼此嬉闹的少女们。
“这里并非十字路口,而是一段观察的回廊。”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文明的现状,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与成长…这些并非无用之物。即便是最微小的变量,在最终的方程式中也可能具备意义。”
他将视线重新锁定奥托,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对方精心维持的优雅表象,直抵核心。
“至于你所说的‘游戏’…”穹的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极致的淡漠与嘲讽,“你将自己视为棋手,将他人视为棋子,甚至乐于扮演搅乱棋盘的变量。但你或许从未真正理解,你所执着的一切,在名为宇宙的更为宏大的尺度下,是何等渺小。”
奥托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但眼中的兴味反而更浓,仿佛正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事物。
穹继续道:“我与她们的关系,何需你置喙。你的任何举动,若越过我划定的界限,试图将她们卷入你那狭隘的剧本……”
他略微停顿,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那么,你耗尽五百年光阴所追求的‘答案’,将在你触碰到它之前,彻底化为虚无。我保证,那后果远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然后你将会亲手引来「毁灭」目光的亲临……”,下一刻穹的双目化为两轮金色的烈阳,那名为毁灭的力量在虚空中共鸣。
“而你是否有能力承担一位绝灭大君的怒火。”
这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平静的陈述。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对既定事实的宣告。
奥托沉默了足足数秒。
他细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随即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又重新戴上,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轻轻鼓了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的宣言。”奥托微笑着,“不愧是跨越了终焉的战士。您的警告,我收到了。”
“请放心,至少在现阶段,我与圣芙蕾雅、与您…并无直接冲突的必要。”
他优雅地欠了欠身,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只是友人间的闲聊。
“我只是个好奇的访客,顺便为我的学园长侄女送来她急需的资金。那么…”
奥托做出一个告辞的手势,“不打扰您享受这难得的‘观察’时光了。但愿这段回廊的风景,最终能如您所愿。”
说完,他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德丽莎和丽塔走去,声音重新变得轻快响亮:“好了,我亲爱的德丽莎,关于预算的细节,我们或许可以再详细聊聊……”
穹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奥托离去的背影。
如他所愿?
确实会如他所愿。
这一次的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