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噬大军如退潮般消失在星海深处的阴影中,留下了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破碎的星辰堡垒、漂浮的遗骸、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与残留的冰冷寂灭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悲壮而惨烈的画卷。赤阳壁垒的防线虽然勉强守住,但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
短暂的寂静之后,幸存的凤凰族战士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痛哭,但很快便被各级将领约束,开始紧张地救治伤员、修补防线、清理战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敬畏与希冀,聚焦在那道悬立于虚空、青袍微扬的身影之上。
林凡缓缓收回目光,平息着体内激荡的混沌之力。与“寂灭之枪”墨菲斯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道则交锋,让他对自身的混沌归墟之道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对方的“终末”之意,纯粹而极端,若非他已将寂灭融入混沌,形成平衡循环,恐怕也难以如此从容应对。墨菲斯最后的退走,并非力有不逮,更像是某种试探后的战略选择,这背后的意味,让林凡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凡!”苏璇飞身而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美眸中满是后怕与关切,“你没事吧?”
“无妨。”林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能感觉到苏璇体内的焚天圣焰依旧在微微波动,既有战斗的余韵,更有回到祖地、目睹惨状后的血脉激荡。
凌绝剑尊、天衍子、云缈也汇聚过来。凌绝剑尊看向林凡的目光,除了惯有的锐利,更多了一分审视与认可。天衍子和云缈则是面露疲色,但眼神明亮,显然这场高强度的战斗与协作,也让他们受益匪浅。
“林道友神通盖世,挽狂澜于既倒,赤羽代赤阳壁垒所有将士,拜谢大恩!”赤羽将军率领几位副将,来到近前,深深拜下,语气诚挚无比。若非林凡一行人及时出现,并以雷霆手段连斩两将、逼退墨菲斯,曦光神殿恐怕已然沦陷。
“将军不必多礼,同抗外魔,分内之事。”林凡虚扶一下,转向那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强屹立的曦光神殿,“可否引我等,觐见大长老?”
“正该如此!大长老早已等候多时!”赤羽连忙道,态度越发恭敬,“诸位,请随我来!”
在赤羽的引领下,林凡一行人穿越了外围残破的防御工事,向着那座神圣的白色晶石神殿飞去。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神殿散发出的那种温暖、坚韧、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曦光道韵。这光芒与苏璇的焚天圣焰同源,却更加古老、平和,如同历经无数岁月的智慧长者。
神殿的入口是一道高达百丈、流淌着柔和光晕的拱门。拱门两侧,矗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一尊昂首向天,展翅欲飞,充满了蓬勃生机;一尊垂首敛羽,眼眸微闭,仿佛沉浸于永恒的涅盘之中。生死轮回的意境,在这两尊雕像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穿过拱门,眼前豁然开朗。神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界看起来更加广袤,仿佛自成一界。穹顶高远,点缀着宛如真实星辰的光点,按照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地面是由温润的白玉铺就,光可鉴人。一根根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穹顶,柱身雕刻着凤凰一族从诞生、崛起、辉煌到面临危机的漫长史诗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檀香与阳光混合的奇异芬芳,闻之令人心神宁静。残留在此地的肃穆、悲壮以及那股不屈的意志,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保卫战。
大殿的尽头,是一座九层白玉台阶,台阶之上,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中央,并非王座,而是一株由纯净光能构成的、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虚影,树冠几乎触及穹顶,散发出温和而强大的生命与光明气息。这虚影,显然与祖地深处那株真正的涅盘梧桐有着神秘联系。
此刻,平台前方,正站着数道身影。为首一人,是一位身着朴素白色麻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如同初生的星辰,清澈、睿智,仿佛能洞穿时空,看透命运。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寻常的梧桐木杖,气息与整个神殿,乃至整个赤阳壁垒浑然一体,深不可测。
老者身后,站着几位同样气息渊深、穿着各色袍服的凤凰族长老,有男有女,皆神色肃穆,看向林凡等人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激动、期盼、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赤羽将军上前,单膝跪地:“大长老,援军已至!这位便是圣女苏璇,这位是她的道侣,混沌道祖林凡!其余几位是林凡道友的同伴,剑道至尊凌绝、阵衍宗师天衍子、星语者云缈!”
那白袍老者——凤凰族当代大长老,目光首先落在苏璇身上,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他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像……太像了……这血脉的气息……这纯净的焚天圣焰……孩子,你终于回家了!”他竟对着苏璇,微微欠身。
苏璇连忙上前扶住老者:“大长老,您快别这样!晚辈承受不起!”
“不,你承受得起。”大长老直起身,深深看着苏璇,又看向林凡,“预言中的圣火与混沌,终于一同归来了。”
预言?又是预言。林凡心中微动。
“老朽,凤栖梧,添为本族大长老,代全族幸存者,拜谢诸位道友援手之恩!”凤栖梧大长老对着林凡等人,郑重地躬身行礼。他身后的长老们也一同行礼。
林凡还礼:“大长老言重了。危机未解,影噬退而不远,我等不过是略尽绵力。当务之急,是了解详情,商议对策。”
“林道友所言极是。”凤栖梧点头,神色恢复肃穆,“请诸位随我到‘观星台’,那里更便于叙话,也能让诸位看清我族如今的真正困境。”
众人跟随凤栖梧,穿过大殿侧面的一个回廊,来到神殿更高处的一个露天平台。这里仿佛是神殿的塔顶,视野极其开阔,可以眺望整个赤阳壁垒防线,以及更后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凤凰祖地核心星域。
平台上布置简单,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星光凝结而成的圆桌和几把石椅。圆桌中心,悬浮着一幅立体的、极其精细的星图,正是以焚天星海为中心的广袤星域模型。星图之上,赤阳壁垒如同一条燃烧的细线,而壁垒之后,大片星域被标注为深沉的暗红色,其中代表祖地核心的“涅盘梧桐”区域,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众人落座。凤栖梧大长老没有过多寒暄,直入主题。
“诸位看到的暗红色区域,便是已被‘影噬’彻底侵蚀、吞噬的星域。它们如同宇宙的癌变,不断扩散。我族历代先辈,以赤阳壁垒为防线,已与之抗争了……近三个纪元。”大长老的声音苍凉而沉重,“然而,大约千年前,‘影噬’的力量发生了剧变。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有序、也更加可怕的意志开始统御它们,我们称之为‘影噬之主’。”
“影噬之主的力量本质,与我们对抗了无数纪元的混乱吞噬截然不同,它更接近……‘归墟’的终结道则,但更加主动、更加贪婪。在其驱使下,影噬大军的进攻变得更有章法,威力也急剧增强。墨菲斯、戈顿、希尔这等拥有极高智慧与独立作战能力的大将,便是近几百年才出现的。”
天衍子盯着星图,手指虚空点划:“从侵蚀模式看,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祖地核心的涅盘梧桐。那里,汇聚了我族的气运与本源。”
“不错。”凤栖梧点头,“涅盘梧桐,是我族诞生与传承的根源,亦是维持这片星域生机平衡的枢纽。一旦梧桐彻底枯萎或被吞噬,不仅我族将万劫不复,整个焚天星海,乃至周边无数星域,都将被拖入永恒的寂灭阴影之中,成为‘影噬之主’壮大自身的养料。”
苏璇忍不住问道:“大长老,您之前提到的预言……还有,我的身世……”
凤栖梧看向苏璇,眼神充满慈爱:“孩子,你的血脉,是真正的原始祖血,乃我族初代祖凤直系后裔中最纯净的一支。约莫万载之前,我族一位精通命运之道、已触摸到时空长河边缘的先知,在耗尽生命本源前,留下了最后的预言——”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神圣的韵律,缓缓吟诵:
“当圣火在异乡重燃,混沌之光跨越星海降临;
当阴影遮蔽祖树,终末的枪锋指向曦光;
携带平衡之钥的旅者,将与归来的圣女并肩;
于灰烬之中,寻得涅盘的新章。”
吟诵完毕,凤栖梧的目光在苏璇和林凡之间来回扫视:“‘圣火在异乡重燃’,指的便是身怀原始祖血,却流落外界的你,苏璇。‘混沌之光跨越星海降临’,毫无疑问,便是身负混沌大道,前来救援的林道友。‘平衡之钥’……老朽原本不解,但亲眼见到林道友竟能以混沌之力包容、平衡那极致的寂灭终末之意,方知这‘钥匙’为何。”
“预言预示了你们的到来,也预示了祖地将面临‘终末的枪锋’——今日墨菲斯之袭,已然印证。而最后的希望,便在‘灰烬之中,寻得涅盘的新章’。”
殿内一片寂静。预言的力量,古老而神秘,将林凡与苏璇的到来,与这片星域存亡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
林凡沉默片刻,问道:“大长老,可知‘影噬之主’的真正来历与目的?仅仅是为了吞噬涅盘梧桐?”
凤栖梧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与困惑:“不知。它的存在,仿佛突然出现,又似乎与这片星域最古老的黑暗传说有关。但我们曾捕获过一些高阶影噬生物残留的意念碎片,其中反复提及两个词——‘万物归墟’,以及……‘主宰之宴’。”
万物归墟!主宰之宴!
这两个词,让林凡心中一凛。前者与寂灭龙皇的道途何其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宏大?后者则充满了令人不安的仪式感与野心。
凌绝剑尊冷冷道:“管它何来何往,斩了便是。”
云缈则思索道:“或许,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涅盘梧桐本身,以及它除了作为祖地核心外,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秘密,才引来了‘影噬之主’的觊觎。”
“云缈长老所言有理。”凤栖梧点头,“涅盘梧桐的秘密,即便是我族,也未曾完全参透。它的根系,传说不仅扎入祖地星核,更可能连接着某些……宇宙初开时的古老脉络。”
他看向林凡与苏璇,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预言指引,二位是关键。林道友的混沌平衡之力,或许能抵御甚至净化影噬的侵蚀;而璇儿的原始祖血与焚天圣焰,则是沟通、唤醒乃至守护涅盘梧桐的根本。老朽恳请二位,深入祖地核心,查明‘影噬之主’的真正图谋,并设法稳固涅盘梧桐,为我族,也为这片星域,争取一线生机!”
深入阴影侵蚀的核心区域?这无疑比守卫赤阳壁垒更加危险百倍。
苏璇毫不犹豫地看向林凡。林凡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与坚定。
他抬起头,迎向凤栖梧大长老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身旁并肩作战的同伴,最后望向星图上那片象征着绝望与危机的暗红区域。
“事关重大,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计划,以及关于涅盘梧桐和祖地核心区域的所有情报。”林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但此劫,我们接下了。”
星图之上,代表着涅盘梧桐的微光,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不易察觉地,轻轻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