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巷口吹来,带着沙尘打在手腕上。那道伤口还在流黑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很快就干了。
我摸了摸耳环,它不烫了,变得冰凉。巷子深处那只铁雀不见了,屋檐下的挂架空了。
我不能停下。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我朝着南疆走,那里有棵黑色的大树指引方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洞天钟在我身体里震动,灵力乱窜。时间好像错乱了,刚吃下的清心莲粉还没起作用,药效就散了。
天快亮时,我看见了一座石塔。
塔顶透出铜色的光,和我的耳环有了感应。地面有裂缝,一直延伸进荒原。我站在塔前,慢慢呼吸。
身后传来脚步声。
“找到了。”厉无咎的声音响起,“老师,你的洞天钟现在是我的了!”
我转过身。他站在我十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块血色玉佩,脸上没有笑,眼神却很凶。
“你追到这里。”我说。
“不是追。”他往前走了一步,“是回家。”
他把玉佩砸向石塔底部,发出一声闷响。塔身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截破旧的钟,是青铜做的,和我的耳环一样。
“当年师父毁了钟,把碎片扔到各地。”他伸手摸着裂缝,“他说只有‘心性契合的人’才能继承。可什么叫契合?力量才是真的!我用万人炼丹,用死魂养器,我把傀儡丹炼到第九重——这就是资格!”
我没动。
我体内的黑色巨树忽然晃了一下,根缠住我的脚踝,一股稳定的力量传上来。
“你不信?”厉无咎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唤醒钟?为什么种子会在你手里发芽?因为你拿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举起玉佩:“这是我从第一块碎片抢来的钥匙。只要再拿到你的钟,三片合一,我就成了新主人。”
话刚说完,玉佩发出红光,直冲塔顶。
地面开始震动。石塔内部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被叫醒了。
一道人影从黑色巨树的根部升起来。
白衣长袍,背对着月光。他不高,也不说话。
但厉无咎的脸变了。
“师……师父?”他的声音有点抖。
那人转过身,看着厉无咎。
“你偷不走的。”他说。
声音不大,却像钟声一样撞进脑子里。厉无咎手里的玉佩猛地一震,红光灭了。
“当年你要炼万人成丹,说这是长生的路。”那人开口,“我说丹道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控制人。你不听,还要抢钟。”
厉无咎后退半步:“我是为了突破境界!为了传承下去!”
“传承?”那人摇头,“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破了。静默之约,不可宣扬。可你到处说钟的存在,拿它做交易,当武器。你根本不在乎它是什么。”
“我在乎结果!”厉无咎吼道,“谁能让钟复活,谁就是主人!”
那人不再看他,转头看向我。
“你呢?”他问,“你为什么要用它?”
我低头看着耳环。
“我不想死。”我说,“也不想别人因为我活不成。”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抬手。
记忆一下子涌进我的脑子。
不是画面,也不是幻觉,是直接塞进来的一段信息。
我看到自己第一次把药放进洞天钟;看到阿箬中毒那天,我拼命催动钟壁提纯解药;看到程雪衣被围困,我在她给的丹丸里加了钟气护她的心;看到鲁班七世的机关鸟要炸,我把最后一丝钟力送过去保住核心。
我还看到更早的事——净世花凋谢那晚,种子落进药囊时,钟壁自动刻下了一道封印纹。那时它就在选我。
“钟会选人。”那人说,“不看修为,不看出身。只看你愿不愿意守住它的意义。”
厉无咎突然大笑。
“荒谬!你说这些就想否定我千年的计划?”他捏碎玉佩,血从掌心流出,“既然你们都不懂,那我就把它拆了重炼!”
血顺着手指滴下,落地变成千条红线,朝我扑来。
我不再躲。
我张开洞天钟的屏障,迎着血线走进去。
红线钻进皮肤,顺着经脉往上爬。它们想占据我的识海,控制我的心神。
但黑色巨树动了。
树根缠住那些血丝,开始吸收。邪气一进树体就被净化,结出了果实。十二颗金髓果挂在枝头,发出微光。
厉无咎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怎么能反向炼化傀儡丹?”
“因为你忘了。”我说,“钟不仅能藏东西,还能改东西。”
我抬手按在胸口。
洞天钟剧烈震动,黑色巨树整棵倾斜,树枝指向厉无咎。
那人最后看了我们一眼。
“钟选人,不是靠人力能抢的。”他说完,朝我走来。
下一秒,他融进我的眉心。
一股热流冲遍全身。耳环发烫,体内的钟发出长鸣。青铜色的光从我七窍透出,照亮了整片荒原。
厉无咎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光芒追上他,缠住他的脚,一路往上。他挣扎,大叫,打出几张血符,全被钟气打碎。
“我是你弟子!我是合法继承人!”他喊着。
可光不停。
直到他整个人被吞没,连声音都没留下。
光芒慢慢收回。
我跪在地上喘气。左手的黑血止住了,伤口结了一层薄痂。
石塔轰地倒下,尘土扬起。半截残钟滚出来,表面全是裂痕,渐渐化成粉末。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
远处天边发白,中州城的轮廓清楚可见。
陨铁的事还没解决。交易地点还没定。
我摸了摸耳环,它安静了,温温的。
我转身往回走。
风吹起道袍下摆,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
走到第三步时,左腕那道疤突然跳了一下。
像是在提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