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西边吹来,带着热气和一丝甜腥味。
我站在东城墙最高处,灰袍贴在背上,左耳的铜环有点发烫。城外五十丈,有三具破损的傀儡半埋在土里,弹匣口朝上,毒粉已经准备好了。昨晚我在洞天钟里催熟了最后一批腐心藤,噬金鼠吃过根须后排出的残渣,经过钟壁提纯,毒性翻了一倍还多。现在这些粉末就藏在机关匣里,只等我下令。
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晃动。
尘土扬起,像一片黑云压过来。巫族的前锋来了,身上血色的铠甲闪着暗红光,队伍整齐地向前推进,脚步让地面微微震动。我盯着最前面那个高大的人——骨魇,他拿着骨杖,走得很稳,一点没摇晃。
他到了。
前锋进入护城河外五十丈,第一波毒阵被触发。机关弹匣打开,腐心藤粉像雾一样喷出,立刻盖住了前排十几个人。碰到皮肤就会烂,有人跪下,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但更多人只是皱眉,身体泛起一层青色咒纹,把毒素逼出来,变成黑烟散掉。
他们的抗性比我想象中强。
我动了动手指,神识进入洞天钟。钟里面有一百亩大,长满了凝血树,金髓果挂在枝头,飘着淡淡的香味。那个被抓的使者还在幻阵里,意识不清。钟壁边上有一根很细的蛊丝缠着,我没动它,留着当后手。
骨魇抬起手,转动骨杖,方向和毒雾流动一致。他用杖尖划空气,竟然把毒粉一点点吸进杖身。那根白骨开始变色,从灰到青,又泛出紫色光。他冷笑,声音传遍战场:“散修小辈,你也懂毒?那就尝尝你自己做的毒。”
毒阵失效了。
不止如此,他一挥手,吸进去的毒雾反向喷回来,直冲城墙。守城的修士赶紧撑起灵力盾,屏障嗡嗡响。我没动,看着毒雾擦过城墙,在石头上烧出一道道焦痕。
他在试我的反应。
也在炫耀他的本事。
我舌尖顶住上颚,那里藏着一枚小符引,连着袖子里的爆灵丹。这颗丹药是我用洞天钟里养了七天的离火精粹炼成的,一炸开,能破开元婴初期修士的护体灵气。但它真正厉害的地方不是爆炸,而是燃烧——只要进体内,就会顺着经脉烧到丹田。
骨魇往前走一步,骨杖顿地,声音低沉:“交出金髓果,还能活。”
我没说话,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耳朵上的铜环。
洞天钟开了一条缝。
时间好像停了一下,只有半息。够了。
我弹指,袖中的机关臂射出,把爆灵丹准确扔向骨魇的脸。他瞳孔一缩,本能张嘴要喊法术,就在他张嘴的瞬间——
我引爆了符引。
轰!
蓝火从他嘴里炸开,往喉咙里烧。他整个人猛地后仰,半边脸皮肉烧焦裂开,眼眶也出现裂缝。骨杖脱手飞出,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他退了三步,单膝跪地,喉咙里喘着粗气。
城墙上乱了起来,有几个修士小声惊呼。我站着没动,右手慢慢收回袖子,掌心全是冷汗。刚才那一击看着果断,其实我赌了所有——我算准他会张嘴,算准他想不到我会把丹药扔进他嘴里,更算准爆灵丹烧得比他闭经脉快半拍。
他撑着地面,慢慢抬头,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声音断断续续,“竟敢……”
我没接话,只看着他身后掉落的骨杖。杖身上的紫光变弱,吸收的毒粉正在往外散。我朝城下打了个手势,两具还能动的傀儡立刻启动,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向战场,目标是骨杖。
骨魇发现了,怒吼一声,身上八根骨刺震动,想站起来阻止。但他刚动,体内的蓝火又窜起来,身体僵住,再次跌坐。
傀儡到了,迅速把骨杖收进背囊,原路退回护城河内侧。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他没能拦住。
远处的大军开始撤退,前锋有序集合,把骨魇围在中间。有人抬来担架,被他挥手打翻。他靠着一根木棍,硬是自己站了起来,哪怕半边身子已经使不上力。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
目光落在我身上。
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像是在说:我记住你了。
队伍走远,尘土落下。
我站在原地,左手再次摸了摸铜环。神识回到洞天钟,检查爆灵丹残留的灵力。钟壁边上的蛊丝还在,轻轻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把它封进一个隐蔽夹层,先不动。
城墙上有人走过来。
一名守将站到我身后,语气复杂:“刚才那一下……真是爆灵丹?”
我点头,没回头。
“可这药早就没了,连珍宝阁都找不到。”
“现在有了。”我说。
他沉默一会儿,拱手离开。
人走光后,我才低头看手掌。指缝里有一点灰烬,是刚才爆炸时从袖子里飘出来的。我捻了捻,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混着一点药香。
这味道不对。
我皱眉,把灰烬抹在唇边,用舌尖碰了一下。
立刻,一股麻感从舌头冲上脑袋。
这不是我的药。
有人换了东西。
我猛地抬头,扫视城墙四周。刚才混乱中,谁碰过弹匣?谁靠近过傀儡?还是说……傀儡出城时就被动了手脚?
我抬手摸向铜环,准备叫出噬金鼠查残留物。
就在这时,城外荒野尽头,一道黑影缓缓站起。
不是大军,也不是探子。
那人独自站着,披着旧灰袍,手里捧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有扭曲的文字,像藤蔓缠绕,散发出微弱的腥气。
他举起石头,对准城墙。
我瞳孔一缩。
那是——
断月岭的碑文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