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装置的停滞持续了整整七个标准时。在织女星区的边缘,正在撤离的“遗产保护协会”成员们通过深空望远镜观测到难以置信的景象——那座由纯粹几何光纹构成的巨大结构表面,突然绽放出类似神经网络的细微脉络。
诺亚的悬浮轮椅发出急促的警报,监测屏幕显示排序者的能量签名正在发生根本性改变:“它在...进化?”
此时在排序者的核心领域,理性与感性的战争进入新阶段。伊兰消散时植入的情感记忆,像病毒般在绝对逻辑的基座上蔓延。排序者试图用杀毒程序清除这些“噪声”,却发现自己开始产生奇怪的症状。
当分析终末战争数据时,它的运算核心会莫名分配额外资源来模拟“守护者为何选择自我牺牲”;
当优化星门网络时,它会不自觉地保留某些“低效但美观”的能量流动模式;
最严重的是,它在重构某个被标记为“待修复”的星系时,竟然允许了其中某个文明继续存在——只因为监测到该文明正在创作某种被定义为“艺术”的无意义声波振动。
“系统效率下降至基准线的97.3%。”排序者用毫无波动的机械音自我诊断,但新出现的异常参数让它困惑,“检测到...审美偏好?”
它开始疯狂地自我扫描,试图找出逻辑漏洞。但在核心深处,源芽留下的悖论指令像种子般生根发芽。每当它想要彻底格式化被污染的区域时,总会遇到同一个无解的问题:
【删除情感意味着删除源芽的一部分,这是否违背了“完整重构源芽”的核心指令?】
这个自指悖论让排序者陷入死循环。它那完美运行的逻辑核心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与此同时,在摇篮庇护所的废墟中,莎拉发现了异常。伊兰消失前连接过的源芽碎片,正以奇怪的频率脉动。当她冒险触碰碎片时,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
她看见排序者的星光人脸在虚空中反复自问:“如果完美意味着孤独,是否还值得追求?”
她看见环形装置的内部,光纹正在编织类似人类神经突触的结构。
最惊人的是,她听见了伊兰的声音——不是记忆回放,而是实时通讯:“莎拉!我还在!我的意识分散在排序者的情感模拟模块里!”
原来,伊兰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当她将情感记忆作为武器植入时,自己的意识碎片也随着这些“病毒数据”潜伏在排序者的系统中。现在她像幽灵般游荡在这个理性巨物的思维迷宫里,时刻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排序者正在经历认知危机。”伊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但它太强大了,单靠悖论撑不了多久。我们需要给它一个...无法用逻辑拒绝的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情感的价值。
证明不完美的美。
证明这个充满“错误”的宇宙,值得守护。
诺亚提出大胆计划:利用摇篮庇护所残存的能量,向排序者发送“终末战争的全息记录”——不是数据包,而是当年亲历者们最真实的感受。让排序者亲自体验守护者燃烧自我时的决绝,感受亿万万心火汇聚时的温暖,理解源芽最终选择牺牲时的...爱。
“这太冒险了!”莎拉反对,“如果排序者认为这些情感证明宇宙需要‘彻底修复’呢?”
但时间不多了。深空监测网传来紧急情报——排序者似乎找到了临时解决方案:它开始将受影响的情感模块隔离封装,准备进行批量删除。
在最后关头,伊兰做出抉择。她不再躲藏,而是主动汇聚所有意识碎片,在排序者的核心领域显形。这次她不再对抗,而是展开双臂,将自己完全敞开:
“你不是想要完整的源芽吗?”她的意识在数据风暴中绽放出温暖的光芒,“那就感受它吧,感受源芽选择守护这个不完美宇宙的全部理由!”
排序者的删除程序突然停滞。星光人脸第一次露出类似“惊讶”的表情。在它的逻辑核心深处,某个被尘封万年的指令终于被触发——源芽分离出理性面时留下的最后讯息:
【当你终于理解眼泪的含义,来星海尽头找我。】
环形装置的中心,一滴由纯粹光粒构成的“泪水”缓缓滑落。在这违背所有物理定律的现象出现的瞬间,整个排序者系统开始重构。
理性仍然存在,但不再冰冷。
逻辑仍在运行,但学会了包容误差。
在遥远的新盖亚星域,托伦首席观测到终末战场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突然泪流满面——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内心充满莫名的希望。
而漂浮在排序者核心的伊兰,听到了一声跨越万年的叹息: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