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浪的爷爷去世后,作为长子的徐扬泰便接过了家族的重担,掌管老徐家的一切事务。
这个生活在偏远山村的宗族,平日里并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兄弟姐妹们各自安好便已足够。
但从徐国立当年决然离开的态度来看,老徐家那些传承已久的规矩,显然不容违背。
徐扬泰回到家中时,已是夜里十点。
他肩上扛着几只野兔,腰间挂着一串山鸡和小鸟,显然是刚从山里打猎归来。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众人正围着徐浪嘘寒问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后怕与庆幸的神情。
徐扬泰不由皱起眉头:
“出什么事了?”
“大哥,您可算回来了。”
徐杨平连忙迎上前,语气沉重。
“小浪想去祠堂祭拜父亲,老四陪他一起去。”
“谁知半路上草丛里有动静,老四就留下小浪一个人去查看。”
“等他回来时,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直说。”
徐扬泰严厉地瞪了徐扬昭一眼。
徐扬昭满脸愧疚地低下头。
虽然徐浪本人和徐国立夫妇都没有责怪他,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该把徐浪单独留在那种地方。
“好大一头野猪!”
徐杨平比划着,“那獠牙怕是能捅死一头牛!”
徐扬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老四,你怎么如此糊涂?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他转向徐浪,语气缓和许多:
“小浪,没受伤吧?你四叔不是有意的,别往心里去。”
“大伯,我没事。”
徐浪苦笑着回应。
他心里暗自懊恼,早知如此麻烦,当初就该直接把那头野猪赶走。
现在倒好,不仅要装出惊魂未定的样子,还得照顾其他人的情绪。
“没事就好。”
徐扬泰朝身旁的妇人示意。
“让你大伯母给你熬碗野鸡汤,压压惊。”
妇人接过野鸡,温声安慰了徐浪几句,这才往厨房走去。
待徐浪和陈白素离开后,徐扬泰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国立:
“老二,还在生老四的气?”
徐国立环视四周,见其他人都已散去,这才长叹一声:
“怎么会?我知道老四不是故意的。去祠堂祭拜也是小浪主动提出的。”
“再说,路上突然窜出野猪,这在村里也是头一遭吧?”
“以前都说林子里有大家伙,可除了我和阿雪,你们不都把方圆二十里的野兽清剿干净了吗?”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听你这口气,是在埋怨我们?”
徐扬泰挑了挑眉,随即大笑。
“好了,今天的事确实是老四不对,你也别拐弯抹角地翻旧账。”
“当年就连父亲都没料到,你和阿雪的身子会这么……”
“别说了。”
徐国立脸上掠过一丝苦涩。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知足。有得必有失,年轻时我曾怨恨过父亲,也怨恨过自己。”
“但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经历了这么多,如果还放不下当年的心结,也愧对为人父这三个字。”
“只是没想到,连小浪的身子也……”
徐扬泰笑了笑,看向一旁满脸愧疚的徐扬昭。
“罢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晚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喝几杯。”
“看我打了这么多野味,正好补上今晚这顿。”
“好。”
徐国立爽快地站起身,拍了拍徐扬昭的肩膀。
“父亲说过,这辈子能做兄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下辈子能不能再做人都不好说,更别说做兄弟了。”
“所以这辈子,我们得好好珍惜这份情谊。”
“谢谢二哥。”
徐扬昭感激地点点头。
四兄弟很快在院子里摆开桌椅。
徐杨平取来珍藏多年的果酒,徐扬泰和徐国立下厨料理野味,徐扬昭则忙着打下手,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温馨融洽的气氛。
然而第二天一早,徐扬泰就带着徐杨平、徐扬昭以及徐轻柔、徐轻袅来到了昨夜出事的路段。
他们本想检查是否还有野猪活动的痕迹,避免再次发生意外,但眼前的景象让五人都变了脸色。
徐扬泰蹲下身,仔细察看地面的泥土,随后闭上双眼:
“确实不对劲。这些脚印确实是野猪留下的,但它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内来回走了上百次。”
“且不说动物,就算是人也不会这么傻。这不符合野猪的习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最关键的是,这些痕迹绝对是昨晚才留下的。”
“我昨天上山时,这里还很平整,绝没有现在这么凌乱。”
“大哥的意思是,昨晚的事不像小浪和老四说的那么简单?”
徐杨平看向徐扬昭。
徐扬昭连连摆手:
“我说的千真万确!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再说了,如果我要对付一头野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徐杨平沉默了。
徐扬泰沉吟道:
“老四,别激动,我相信你。但如果你的话没问题,那就是小浪撒谎了。”
“撒谎?”
除了徐扬泰,其他人都露出惊愕之色。
在他们眼中,徐浪根本不懂这些山野之事。
面对一头两百公斤的野猪,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也凶多吉少。
可作为常年进山打猎的行家,他们从地上的痕迹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徐浪是如何在野猪上百次的冲撞下毫发无伤?
为什么他身上一点污迹都没有?
又是如何安然无恙地等到徐扬昭回来?
徐扬泰站起身,凝视着徐扬昭:
“你确定昨晚只有小浪和那头野猪在这里?”
“要进村子只有这一条路。昨天除了二哥一家和阿雪一家,没有外人进村。”
徐扬昭平静道:
“如果想从林子里绕过来,先不说我们设下的陷阱,光是那些警示装置都没有被触发。”
“后院监控的水竹管流量也正常,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没有外人进村。”
徐扬泰沉思良久,缓缓道:
“好了,不管在小浪面前,还是在老二、阿雪他们面前,今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许再提。”
众人应声答应,继续向前巡查。
徐扬泰望着脚下凌乱的地面,喃喃自语:
“难道小浪真的隐瞒了什么?不可能啊,他的身子明明很弱。”
“就算外面有什么高人指点,以他的年纪也不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老二从没提起过?”
“我记得去年小浪回来时,走路还跌跌撞撞的,下盘明显不稳。”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正当他准备收回目光时,脸色突然一变:
“不对!这地上确实有小浪的脚印,但这些脚印根本不在一条行走线上,而是杂乱地拼凑在一起,给人一种错觉。”
“小浪根本没有正常行走,这些脚印的凹陷程度,分明是从高处落下的!”
徐扬泰越看越心惊,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徐家祠堂是供奉历代先祖的地方,主要摆放着百年来对家族有贡献的先人牌位。
由于坟地难寻或遗体遗失,真正的坟地在五里外一处比乱葬岗稍好的地方。
徐浪记得小时候很怕来这里,尤其是堂姐徐轻柔经常讲些鬼故事,说清晨时分容易撞鬼。
每次都是陈白素连哄带骗,加上徐国立板着脸,他才不情愿地跟着来。
现在的徐浪自然不再害怕,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徐轻柔和两位叔叔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小浪,看你气色好多了,大伯想问问昨晚的事。”
徐扬泰状似随意地问道。
“大伯您问。”
徐浪笑着回应。
“昨晚野猪出现时,你害怕吗?有没有逃跑?”
徐扬泰的道行确实比徐轻柔高深得多,徐浪丝毫没有察觉这是在试探他。
“大伯,其实我一开始根本没发现野猪。当时风很大,草丛里的声音分不清是动物还是风声。”
徐浪故作无辜。
“而且天色太黑,能见度不到一米。直到听见野猪的叫声,我才发现它就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可把我吓坏了。”
“但想起四叔说不能跑,我只能死死攥着手电筒,连呼吸都屏住了,希望能骗过它。”
徐扬泰点点头,神色如常:
“你做得很好,希望这件事不会给你留下阴影。”
“谢谢大伯。”
徐浪恭敬地回应,心里却暗自警惕。
尽管地面泥泞,但没人介意,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祭拜着入土为安的先祖。
期间遇到其他村民,大家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互相帮忙。
徐轻水和徐轻璃最是活泼,抢着要点鞭炮、烧纸钱,直到被香火熏红了眼睛,才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擦眼泪。
忙完一天的祭扫,走在最后的徐扬泰忽然对身旁的徐轻柔低声道:
“你说小浪之前想让小璃带他上山?”
“是的。”
徐扬泰沉思片刻,平静道: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小璃和小浪上山一趟。记住,走右边那段路。”
“右边?”
徐轻柔面露惊讶,但见父亲态度坚决,只好点头。
“我明白了,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