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纳的十一月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但走进康塞科球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爆米花和激烈对抗的热浪便扑面而来。更衣室里，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今晚的对手是新泽西篮网，去年的东部冠军，由那个仿佛脑后长眼的贾森·基德统领。
阿泰斯特一边用力缠着手指胶布，一边瓮声瓮气地嚷嚷：“基德那老小子，传球神出鬼没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被他耍了！”
雷吉·米勒整理着他的护臂，神情平静，他走到正在系鞋带的李特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菜鸟，别被‘东部冠军’的名头吓住。记住训练里怎么打的就怎么打。杰梅因是我们内线的希望，”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特一眼，“你，也是外面的未来。放开了打，用你的方式。”
李特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因为米勒这句罕见的、直接的认可微微一动。未来？他攥了攥拳头。
比赛开场，篮网跳球成功，节奏几乎立刻就被篮网掌控。贾森·基德，不紧不慢地运球过半场，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驾驭着他的船只。他没有惊人的速度，也没有花哨的运球，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李特坐在替补席上，眼睛像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在基德身上。他看到基德如何用一个简单的手势指挥肯扬·马丁的挡拆方向；看到他在突破过程中，脑袋像猫头鹰一样几乎扭到背后，洞察着整个半场的局势；看到他一次看似普通的击地传球，精准地穿越了小奥尼尔伸长的手臂，送到空切的理查德·杰弗森手中，轻松上篮得分。
“看见没？”坐在李特旁边的替补控卫安东尼·约翰逊低声说，“那家伙脑子里好像有张实时更新的球场地图。”
李特默然。基德的打法，和他追求的“合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层次更高。这不是简单的找到空位，这是一种对球场空间、队友习惯、防守弱点的绝对理解和掌控，是一种近乎预知般的阅读。他感觉自己像在观摩一场大师级的棋局，每一步都值得回味。
场上，篮网在基德的梳理下，进攻如水银泻地。步行者依靠小奥尼尔在内线的强攻和阿泰斯特不讲理的肌肉冲撞勉强咬住比分，但打得异常吃力。第一节结束，步行者落后7分。小奥尼尔喘着粗气坐下，显然在内线面对马丁和杰森·科林斯的轮番肉搏消耗巨大。
第二节开始不久，托马斯教练大手一挥：“李，上！”
李特踏上球场，耳边是球迷们夹杂着期待和些许疑虑的喧嚣。他对位的将是篮网的替补控卫，但真正的对手，是那个坐在场下休息的基德，以及他留下的比赛节奏。
第一个回合，李特运球过半场，没有急于进攻。他模仿着基德的样子，目光扫过全场。阿泰斯特在左侧底线借助掩护绕出，出现了短暂的接球机会。李特手腕一抖，球越过防守球员指尖，提前量给得恰到好处。阿泰接球，甚至不需要调整，直接中距离跳投。
“唰！”球进。
很简单的一次助攻，但时机和力道，让阿泰斯特回防时都忍不住多看了李特一眼。
下一个回合，篮网进攻不中，李特抓下篮板，没有像往常一样稳稳推进。他看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克罗希尔已经悄无声息地快下。一记如同手术刀般的长传，直接找到前场的克罗希尔，后者轻松放篮得分。
“轰！”观众席开始响起掌声。
李特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高速运转。队友的跑位，对手的防守站位，在他眼中逐渐变成一道道清晰的线路和节点。他不再仅仅是执行战术，而是在阅读，在计算，在引导。
他指挥小奥尼尔提到高位做一个扎实的掩护，利用对方的换防犹豫，击地传给顺下的小奥，造成犯规。
他吸引包夹后，不看人传球给到底角被放空的米勒，老米勒手起刀落，三分命中。
他甚至在一次阵地战中，敏锐地察觉到篮网防守沟通的微小失误，一个加速突破，在补防到来之前，用一个略带后仰的小抛投，将球送进篮筐。
“嘿！那小子自己也能打！”解说员惊讶地喊道。
一切仿佛都跟计算过的一样正确。他没有基德那种天马行空的创造力，但他用自己绝对的冷静和精准，像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扼住了比赛的缰绳。步行者的进攻不再滞涩，每一次传球都仿佛带着目的，每一次得分都显得水到渠成。分差在一点点缩小。
场下，基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场上那个冷静得不像话的菜鸟，对身边的队友低声说了句什么。
半场结束时，步行者竟然反超了1分。李特的数据并不爆炸，但他在场的这段时间，步行者净胜对手8分。更衣室里，气氛活跃了许多。
“干得漂亮，李！”小奥尼尔用毛巾擦着汗，难得地主动开口，“那几个球传得太舒服了。”
阿泰斯特更是直接搂住李特的脖子：“小子，你刚才那脑子是怎么长的？真的是学霸！”
主教练托马斯脸上也带着笑意，但他没有过多表扬，只是强调：“继续保持专注，防守！下半场他们会反扑的！”
果然，下半场一开始，基德重新披挂上阵，篮网的防守强度陡然提升。肌肉的碰撞声在球场上此起彼伏，马丁和阿泰斯特为了一个篮板球几乎要抱摔在一起，裁判的哨声频繁响起。
李特再次面对基德。基德显然注意到了这个菜鸟，他利用身体和经验，几次在低位试图背打李特，力量十足。李特咬着牙，重心下沉，用从幼时那里学来的卸力技巧和核心力量硬扛，虽然被顶得步步后退，但始终没有失去防守位置，迫使基德两次将球传了出去。
“可以啊，菜鸟，屁股够硬！”基德在一次死球时，居然主动对李特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赏。
李特只是微微喘气，没有回应，眼神依旧专注。
第三节成了绞肉机般的拉锯战。比分交替上升，谁也无法将对方甩开。李特继续着他精准的调度，时而喂球给内线要位极深的小奥尼尔，时而找到外线出现空当的射手。他像一根无形的轴，让步行者这台机器在面对东部冠军级别的压力时，依然能够稳定、合理地运转。
当第三节结束的哨声响起，双方战成平手。李特走下场地，汗水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球衣。他感觉肺部火辣辣的，胳膊上被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却在他冷静的外表下奔涌。
他看了一眼记分牌，又看了一眼正在和队友交流的基德。这场比赛，远未结束。但他知道，他已经从那位大师那里，偷学到了一课，并且，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影响着这场强强对话的走向。掌控的感觉，如此迷人。而他，才刚刚开始触摸到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