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营的临时营帐内,烛火已燃至第三根,灯油顺着灯芯滴落,在灯盏里积起一层黑渍,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消毒水与淡淡血腥混合的复杂气味。
姜临月坐在堆满样本玻片与草药包的矮桌前,
指尖戴着两层浸过艾草与薄荷汁的细纱布手套,正用银镊子夹起一片边境土壤样本,小心翼翼地放在载玻片上。
透过从空间取出的放大镜,她紧盯着样本中细小的矿物颗粒。
那些泛着微光的颗粒,与她此前在瑶光阁据点发现的陨铁碎片,有着近乎一致的光泽。
“第五组样本,土壤含陨铁成分0.3%,病原体活性增强15%。”
她低头在纸上记录,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将周围的寂静衬得愈发明显。
自昨日抵达隔离营,她便将自己彻底投入到瘟疫研究中:
清晨天不亮就去收治病患的帐篷采集血液与唾液样本,正午顶着烈日去边境山脉采集土壤与矿物,
傍晚回到营帐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立刻开始分析数据,往往一忙就是通宵。
不是不知疲惫,而是只有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才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些汹涌的情感羁绊。
原主的记忆像潮水般时不时涌来。
小时候父亲把她架在肩头看军营操练,粗糙的手掌护着她的小腿,笑得满脸胡茬都在颤;
兄长为了给她摘崖边的野果,差点摔下山坡,回来时手臂划得满是血痕,却还把擦干净的野果塞进她手里,说“妹妹吃,甜着呢”。
这些记忆太过鲜活,太过温暖,可落在她这个“外来者”身上,却像尖锐的刺,让她既愧疚又无措。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步伐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
姜临月握着放大镜的手顿了顿,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父亲姜巍身边的亲兵。
果然,脚步声在帐外停下,随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姜小姐,将军让属下给您送晚膳来了,还热着,您趁热吃吧。”
姜临月没有立刻应声,直到帐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起身,掀开帐帘的一角。
月光洒在门口的石台上,食盒被一块厚厚的棉巾裹着,掀开棉巾,里面是两碟精致的小菜。
一碟酱爆鸡丁,一碟清炒时蔬,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最让她心头一震的是,食盒底层还放着一小碗糖蒸酥酪,上面撒着细细的桂花碎。
这是她前世偶然跟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提过一句的喜好,没想到父亲竟记在了心里。
她弯腰将食盒拎进帐内,指尖触到食盒壁,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
可这份温热,却没能让她有半分食欲。
她知道父亲是关心她,是弥补这些年对原主的亏欠,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姜临月。
她能“理解”这份父爱的厚重,却无法“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暖,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该像原主那样扑进父亲怀里撒娇,还是该继续维持这份疏离的客气?
姜临月将食盒推到桌角,重新坐回矮桌前,目光落在载玻片上。
帐内的烛火不够亮,普通的放大镜也无法看清病原体与矿物颗粒的细微反应,要想真正找到突破口,必须进入空间。
她侧耳听了听帐外的动静,隔离营的士兵大多已经睡下,只有远处传来零星的巡夜脚步声。
确认安全后,她意念一动,身影瞬间消失在营帐中。
空间内依旧是熟悉的模样,蓝树散发着柔和的淡蓝色光晕,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实验台上整齐摆放着她穿越时带来的仪器。
显微镜、分析仪、离心机,还有各种装着草药试剂的玻璃瓶。
姜临月走到实验台前,将白天采集的样本一一取出:
三管不同患者的血液样本、五份来自不同区域的土壤样本、两块从边境山脉敲下的矿物碎片。
她先将血液样本放入离心机,设定好参数,机器立刻开始运转,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趁着离心的间隙,她用分析仪检测土壤样本的成分,屏幕上很快跳出数据:
除了常见的砂石、腐殖质,所有样本中都含有一种特殊的矿物成分,
其分子结构与陨铁高度相似,只是能量浓度比瑶光阁的陨铁碎片低了许多。
“难道病原体的活性与这种矿物有关?”姜临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等离心机停止运转,她取出分层的血液样本,用滴管吸取最上层的清液,
滴在载玻片上,再将一小块矿物碎片放在旁边,然后将载玻片放在显微镜下。
透过目镜,她清晰地看到:
血液中的螺旋状病原体原本在疯狂游动,可当它们靠近矿物碎片时,游动速度突然加快,甚至主动朝着矿物碎片的方向聚集,仿佛在汲取能量。
更让她震惊的是,接触到矿物碎片散发的微弱能量后,病原体的外壳变得更加坚硬,之前用草药试剂能杀死的病原体,此刻竟能在试剂中存活更久。
“原来如此。”
姜临月恍然大悟,“这种瘟疫病原体不仅被陨铁能量强化过,还能与边境的天然矿物产生共鸣,借助矿物的能量增强自身活性和抗药性。
这就是为什么普通草药无法克制它的原因!”
找到了关键线索,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就清晰了。
姜临月立刻开始调配试剂,她从蓝树的枝干上划下一小滴汁液。
蓝树汁液能净化能量污染,之前曾缓解过陨铁能量的副作用。
她将蓝树汁液与几种能干扰能量波动的草药(柴胡、薄荷、金银花)混合,调成淡蓝色的试剂,然后滴入装有血液样本的试管中。
奇迹发生了!
试管中的病原体原本在矿物能量的加持下疯狂扭动,可接触到淡蓝色试剂后,游动速度渐渐变慢,外壳开始出现裂痕,最终失去活性,沉淀在试管底部。
姜临月反复试验了三次,每次结果都一致。
这种试剂能有效抑制病原体的活性,甚至将其杀死!
“成功了!”她忍不住低声欢呼,连日来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立刻将试剂配方和实验数据详细记录下来,字迹比平时都要轻快几分。
只要按照这个配方大量制作试剂,再找到破坏矿物共鸣的方法,边境的瘟疫就能得到控制!
可当她走出空间,回到营帐中,看到桌角那盒早已凉透的膳食,还有帐外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件御寒裘衣时,心中的轻松瞬间被沉重取代。
裘衣是玄色的,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是姜家特制的样式。
原主的记忆里,兄长姜临风为了给她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裘衣,曾在隆冬时节冒着大雪去深山打猎,整整三天才回来,
回来时脸冻得发紫,手臂上还被树枝划得满是血痕,却第一时间把缝好的裘衣给她披上,说“妹妹穿上,就不冷了”。
姜临月走到帐帘边,轻轻抚摸着裘衣上柔软的狐毛,指尖传来的温暖让她有些恍惚。
帐外的月光很亮,能看到裘衣上还沾着一点未融化的雪粒。
兄长肯定是刚从关外巡查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把裘衣送来了。
她能清晰地“知道”父亲和兄长的关爱有多真挚,可属于现代兵王“月影”的灵魂,却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冷漠和距离保护自己。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像一张细密的网,将她困住,让她既愧疚又无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期待的眼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兄长关切的问候,更不知道该如何融入这个本该属于原主的关心。
姜临月回到桌前,重新拿起那份写满数据的纸,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解决疫情是她的任务,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凭借专业能力克服。
可如何面对帐外那两位“血脉至亲”,如何处理这份跨越了灵魂的亲情羁绊,却成了比破解病毒更让她无措的难题。
烛火依旧跳动,映着她疲惫却坚定的脸庞。
夜色渐深,隔离营的鼾声此起彼伏,只有她的营帐还亮着灯,像一座孤独的屏障,将她与帐外的温暖隔绝开来,也将她内心的迷茫与挣扎,牢牢锁在这片独处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