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内的通道狭窄而潮湿,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蹭过泥土的“沙沙”声。
沈昭阳举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半尺的路。
通道两侧的墙壁渗着水珠,冰冷的湿气顺着衣袖钻进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沈昭阳加快脚步,穿过通道尽头的暗门,竟来到一间废弃的偏殿。
偏殿比西配殿更显破败,屋顶漏着光,阳光透过破洞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斑。
角落里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正是她在西配殿外隐约瞥见的身影。
沈昭阳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只见老嬷嬷双目紧闭,胸口微弱起伏,呼吸细若游丝,显然已到弥留之际。
她蹲下身,轻声唤道:“嬷嬷,嬷嬷,您醒醒,我是先皇后的女儿萧昭阳。”
老嬷嬷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目光落在沈昭阳脸上。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先皇后……你是……先皇后的女儿?”
“是我,嬷嬷。”
沈昭阳连忙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我在母亲遗物里找到一张地图,顺着地图才找到这里。
嬷嬷,您一定知道当年的事对不对?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嬷嬷眼中突然泛起一丝光亮。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体力不支,刚抬起身子便重重倒回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嗽声嘶哑而急促,她用手捂着胸口,指缝间渗出淡淡的血迹。
“嬷嬷您慢点说,别着急。”沈昭阳连忙扶住她,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嘴角的血渍。
老嬷嬷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紧紧抓住沈昭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濒死的决绝:“先皇后……是被淑妃陷害的……
当年娘娘发现淑妃和瑶光阁勾结,还查到她们想用‘惑心草’控制陛下……先皇后本来想暗中追查此时……没想到……”
“嬷嬷!”沈昭阳心中一紧,连忙为她顺气,却见老嬷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先皇后……并非久病亡故……她是被……被……”老嬷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眼神死死盯着沈昭阳,嘴唇动了动,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双目圆睁,仿佛还在为未能说完的真相而不甘。
“嬷嬷!嬷嬷!”沈昭阳用力摇晃着老嬷嬷的身体,可对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紧紧攥着老嬷嬷冰冷的手,心中满是悲愤。
只差一点,就能知道先皇后死亡的真相,可老嬷嬷却带着这个秘密永远地离开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宫人的对话声:“淑妃娘娘吩咐了,冷宫里不能留活口,尤其是那个老东西,必须确认她死了没有。”
“知道了,咱们快点查,这破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多待。”
沈昭阳心中一凛,连忙擦干眼泪,将老嬷嬷的尸体轻轻放平,然后迅速躲到床后的屏风后面。
屏风早已破旧不堪,绢布上满是破洞,她屏住呼吸,透过洞口紧紧盯着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推开门走进来。
她们手中拿着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殿内,其中一个宫人走到床边,用脚踢了踢老嬷嬷的身体,见对方没有反应,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对同伴说道:“死透了,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别让淑妃娘娘等急了。”
另一个宫人点头,目光扫过床后的屏风,脚步下意识地朝屏风走来。
沈昭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住藏在袖中的短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宫人即将走到屏风前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沈昭阳耳边响起:“跟我走!”
沈昭阳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她顺着那只手望去,只见谢流云身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谢流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贴着墙根,迅速朝殿后的暗门走去。
两个宫人听到动静,连忙转身,却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消失在暗门后。
“有人!快追!”其中一个宫人惊呼一声,提着刀便朝暗门追去。
谢流云反手将暗门关上,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铁条,迅速插进暗门的缝隙中,暂时挡住了宫人的追击。
“跟我走,去我在宫里的住处!”他压低声音,拉着沈昭阳沿着通道快速往回跑。
通道内一片漆黑,沈昭阳只能凭着谢流云的牵引,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前行。
身后宫人的撞门声和怒骂声越来越近,让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谢流云在宫内的住处离冷宫不远,是皇帝特意让人给谢流云收拾的雅致小院,名为“听竹轩”。
两人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终于冲进小院,谢流云反手关上院门,又让贴身小厮守在门外,才松了口气。
沈昭阳靠在廊柱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谢流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你太冒险了!冷宫是淑妃的地盘,她的人天天巡查,你竟敢独自闯进去,若是我晚来一步,你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沈昭阳抬起头,眼中虽还带着后怕,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紧紧攥着从老嬷嬷床底找到的木盒,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找到照顾母后的老嬷嬷了!
她告诉我,母后的死也有问题!谢流云,我母后的死,果然有冤情!”
谢流云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心中的责备渐渐消散。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声音:“公子,淑妃娘娘的人来了,说要搜查院子。”
沈昭阳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盒。
谢流云眼神一沉,迅速将她拉进屋内,低声道:“待会儿你别服软,就装作我们又在吵架,越凶越好。”
沈昭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前她和谢流云总是不和,如今正好能用这个借口搪塞。
她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故意露出几分愠怒的神色。
谢流云刚打开房门,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就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脸上堆着假笑:“谢公子,昭阳公主,惊扰了。
淑妃娘娘听说有人擅闯冷宫,担心公主安危,特意让奴婢来看看。”
谢流云皱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本公子的院子,也是你们能随便能闯?
再者说,昭阳公主刚才一直跟我在这儿吵架,哪有功夫去冷宫?”
大宫女的目光落在屋内的沈昭阳身上,见她双手叉腰,脸色不悦地瞪着谢流云,嘴里还嘟囔着:“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跟我争那幅墨竹图,我能气到现在?谁有空去那种晦气地方!”
谢流云配合地皱起眉头,对大宫女冷声道:“听到了吗?公主一直在跟我置气,若是淑妃娘娘不信,尽可以去问院子里的小厮。
你们再在这里纠缠,耽误了我和公主的事,仔细你们的皮!”
大宫女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谁都知道昭阳公主和谢公子一向不对付,若是真藏了什么事,绝不会是这副争吵的模样。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拱了拱手:“是奴婢唐突了,还请公子和公主恕罪。奴婢这就回去禀报淑妃娘娘,说公主平安。”说完,便带着侍卫退了出去。
待院门关上,沈昭阳这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看向谢流云,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刚才若不是你……”
“先别放松,淑妃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谢流云打断她的话,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老嬷嬷说线索在先皇后的嫁妆里,可先皇后的嫁妆当年被封存到了内务府库房,想要拿到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沈昭阳握紧手中的木盒,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再难我也要试试!只要能查清母后的冤屈,就算闯一次内务府库房,我也不怕!”
谢流云看着她的模样,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但此事急不得,我们得先查清楚内务府库房的守卫布局,再做计划。”
与此同时,瑶光阁的药堂内,苏芷依正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淑妃坐在她对面,身着华丽的宫装,头上插着金钗玉饰,眼神中带着几分阴狠。
“苏小姐,你确定要在姜临月陪她母亲去寺庙上香时动手?”
淑妃看着苏芷依,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姜临月身边有谢流云的人保护,而且她自己也会些医术和防身术,想要除掉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芷依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淑妃娘娘放心,我已经让人查清楚了,姜临月的母亲林书澜明日要去城郊的静安寺上香,为她父亲姜巍祈福。
静安寺附近有一片竹林,地势偏僻,正好适合动手。
我已经让人通知了顾丞相,让他派最得力的杀手去,保证让姜临月有去无回!”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好,若是能除掉姜临月,那我们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了。
她最近一直在调查瑶光阁和‘惑心草’的事情,留着她,迟早是个祸患。”
苏芷依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早就看姜临月不顺眼了,她屡次坏我的好事,还想揭穿我的身份,这次一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等除掉了姜临月,再解决掉沈昭阳和苏玲珑,京中就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的计划了!”
淑妃满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和顾丞相了。
记住,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免得被宸王和将军府抓住把柄。”
“娘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苏芷依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姜临月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期待。
夜色渐深,瑶光阁药堂的灯火依旧亮着,两个女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而此时的将军府内,姜临月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的游湖请帖,陷入沉思。
她总觉得,三皇子的游湖宴和母亲明日去静安寺上香,似乎有什么联系,却又说不上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明日的静安寺之行,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大小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青蝉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轻声说道,“明日还要陪夫人去静安寺上香,您得养足精神。”
姜临月接过安神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对了,让府中的侍卫加强戒备,尤其是明日去静安寺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大小姐。”青蝉点头,转身离开了书房。
姜临月喝了一口安神汤,温热的汤液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夜色越来越浓,京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可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