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秦翊的胸膛，他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墙壁。
水泥的寒意顺着肩胛蔓延全身，像毒蛇爬行。
审讯室唯一的白炽灯在他视野里碎裂成光斑，四壁扭曲如牢笼。
灯管嗡鸣，电流嘶响，仿佛预兆着某种崩塌。
仿佛世界被抽走了声音。
只有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每一次搏动都牵扯肺叶撕裂般的钝痛。
指尖发麻，冷汗滑落，“嗒”地滴在地面——像倒计时的钟摆。
沙坑……饼干……瘦弱的男孩……
“影鸦”二字掀开尘封记忆，掀起风暴。
那个孩子总穿着不合身的旧军装，袖口脱线，裤腿卷起，露出细得可怜的小腿。
他蜷在角落，像只受惊的小鸟，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营养不良让他脸色苍白，颧骨突出，嘴唇干裂。
可那双眼睛大得惊人，漆黑如墨，盛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恐惧与渴望。
“你……再说一遍……”秦翊嗓音嘶哑，字字带血，“从头——说！”
他死死盯着“闸门”，眼底翻涌毁灭风暴。
空气灼烧鼻腔，吸气如吞滚烫沙砾。
“呵……”“闸门”靠在椅背上，胸口微弱起伏，脸色灰败，嘴角却勾起一丝笑，“说多少遍都一样。”每见秦翊颤抖，他笑意就越深——那是复仇意志点燃的最后一簇火苗。
“你给了他名字，给了他唯一温暖，然后亲手夺走。”他喘了口气，慢悠悠道，“你参军那天，他追车跑了三里地，你看见了吗？没有。你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不可能！”秦翊低吼，大脑空白。
记忆断层如深渊，“闸门”的话正将他推下悬崖。
“你忘了，可他还记得。”“闸门”冷笑，“你胸口的伤疤、夜里爬训练场看星星的习惯、你说要带他去看海……他全记得。他等了十年，等到家破人亡，等到被送进‘工厂’当废料处理。”顿了顿，他直视秦翊，“而你呢？战功赫赫的‘战神’，连他的真名都不记得吧？”
“他叫……”秦翊嘴唇翕动，发不出声。
剧痛撕裂胸腔，眼前发黑，耳膜蜂鸣如针扎颅内。
他想起来了。
那孩子没名字，大家都喊他“拖油瓶”。
只有他，看他瘦小孤僻，随口叫了句：“小乌鸦。”
影鸦……
原来如此。
“砰！”
铁门轰然凹陷，铆钉崩裂，金属呻吟刺破寂静。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但冲进来的是楚瑶和两名警卫，而非苏岩。
“封锁现场！”楚瑶厉声下令，战术终端红光频闪，映在她紧绷的脸上。
她快步上前，目光落在秦翊身上：冷汗浸湿衣领，呼吸紊乱如溺水者挣扎。
“队长！”她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对警卫吼道，“堵住他嘴！立刻！”
秦翊没回应。
他的视线仍钉在“闸门”身上，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我没事。”他甩开楚瑶的手，手臂因强行支撑而微微颤抖，掌心残留撞击铁门后的火辣痛感。
他一步步走向“闸门”，靴底摩擦地面发出沉闷“吱嘎”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居高临下，他俯视对方，声音低沉危险，裹挟冰渣：“告诉我，他在哪？”
“闸门”看着他眼中的杀意，非但不怕，反而笑出声：“晚了……秦翊，一切都晚了。”他咳了两声，嘴角溢血，语气却轻佻，“你以为他是你的敌人？不——你才是。一个背信弃义、把弟弟丢进地狱的……哥哥。”
“……弟弟？”秦翊瞳孔骤缩。
“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闸门”嗤笑，“你走后第二年，他母亲疯了，父亲酗酒致死。他靠捡垃圾活下来，直到被抓进‘工厂’……整整八年，他念着你教他的格斗术、战术口令，一句都没忘。”
秦翊脑中轰然炸开——
*雨夜，断江索桥。
铁链呜咽，一具瘦小尸体随波摆荡，衣角缝着半块褪色军徽。
雨水顺指尖滴落，打在浑浊江面，溅起无声涟漪。
*
*童兵倒下瞬间，手中紧攥烧焦照片——两个少年并肩站在沙堆上，一人笑着递出半块饼干。
火光吞噬前，那孩子空洞眼神望天，嘴唇无声开合：“哥……你为什么不回来？”*
画面凝成一张脸：苍白含泪，雨水混血滑落，嘴唇颤抖，却再无力发声。
“队长！”楚瑶察觉他气息紊乱，立刻从战术包中取出镇定剂，“冷静点，先注射！”
“滚！”秦翊猛地挥手。
药管摔地碎裂，液体渗入缝隙，如同他正在崩解的理智。
他不需要镇定。
他需要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拳头紧攥，指甲深陷掌心，温热血迹渗出。
疼痛清晰如针扎——这是对抗混乱的锚点。
他终于明白。
为何“影鸦”的战术如此熟悉？为何总能预判他的行动？
因为那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用他曾传授的方式，毁灭他所在乎的一切。
最深的伏笔，是自己埋下的。
最狠的敌人，是自己造就的。
这时，通讯兵冲入，立正报告：“报告！陶铮少校急电——前线侦测到大规模信号异动，‘影鸦’主力正向我方逼近！指挥部命令：‘利剑’小队全体成员，立即前往临时指挥所参加紧急作战会议！”
命令如冰水浇头，将秦翊从崩溃边缘拽回。
他缓缓直起身，剧痛仍在，呼吸仍带铁锈味，但眼神已恢复冷酷决绝，如淬火刀锋，不再动摇。
最后，他看向“闸门”。
那眼神里没了愤怒，只剩无尽冰冷，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看好他。”三个字落下，他转身大步走出审讯室。
走廊昏暗，脚步沉重回响。
两名守卫本能让路，无人敢直视他眼中那片冻结的寒渊。
推开防爆门，清晨冷风裹湿气扑面，吹乱他额前汗湿黑发。
微光穿云而出，又被乌云吞噬。
远处雷声滚动，如巨兽低吼。
空气愈发湿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豆大雨点砸下，冰冷刺骨，顺着眉骨滑入眼角，带来短暂刺痛与清明。
一场新的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