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爬起来,摸黑去床头柜找药,指尖在桌面上胡乱划着,却碰倒了水杯,“哐当”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药瓶终于被摸到,他抖着手拧开,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涩得他眼眶发酸。
靠在床头缓气时,窗外的月光透过没关严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他看着那道光,忽然想起以前,每次他胃疼,江瑶总会半夜爬起来,给他热杯牛奶,拿药,然后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手掌帮他揉着肚子,嘴里絮絮叨叨地骂他不爱惜自己,语气却软得像棉花。
那时候总觉得她唠叨,现在才知道,那点唠叨里藏着多少暖意。
疼痛慢慢缓和成持续的钝痛,像潮水退去后留下的余波。齐思远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课题报告里还没完善的数据,想明天早上要记得买米,想江瑶此刻是不是睡得很沉。
三十二岁,说老不老,说年轻,却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身体的抗议,像在提醒他,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回不来,有些伤害造成了,就很难复原。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时间停在3:17。微信界面停留在和江瑶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他昨晚回的“好”。
他犹豫了很久,指尖在输入框上悬着,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不能再麻烦她了。
他闭上眼,任由那点钝痛在胃里慢慢蔓延。或许人就是这样,总要在某个疼得睡不着的凌晨,才肯承认自己没那么抗造了,才肯明白,有些安稳的日子,一旦弄丢了,再想找回来,有多难。
窗外的月光静静淌着,房间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齐思远摸了摸自己的胃,忽然很想天亮。
天亮了,或许就不疼了。
齐思远睁着眼睛在黑暗里躺了很久,窗外的月光从细长的光带渐渐变得朦胧,天却迟迟没有亮的迹象。胃里的钝痛像跗骨之蛆,时不时翻涌一下,搅得他心烦意乱。
“天亮……哪那么容易……”他低声喃语,声音在空房间里散开来,带着点自嘲的无奈。
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的值班表映入眼帘——今天值急诊,从早上八点到明天早上八点,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急诊的忙碌是出了名的,外伤、心梗、突发急症……哪一样都容不得半点恍惚,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现在这样,胃疼得睡不着,眼睛干涩发沉,怎么撑过这一天?
他坐起身,靠着床头揉了揉眉心。手机屏幕亮着,他点开科室群,里面已经有护士在发凌晨的急诊动态——刚收了个酒精中毒的病人,正在洗胃。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掀开被子下床。既然睡不着,不如提前去医院,至少能在值班室眯一会儿,也能提前看看今天的排班和病例。
走到衣柜前,他翻出干净的白大褂,穿上时动作有些迟缓。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些,可眼神里的疲惫,却被一丝韧劲取代。
不管怎么样,班还是要值,病人还在等着。
他抓起钥匙和手机,轻轻带上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迟钝,他没再跺脚,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往下走。凌晨的风带着寒意灌进领口,他缩了缩脖子,却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已经支起来了,蒸笼里冒出白茫茫的热气,混着豆浆的甜香飘过来。齐思远停下脚步,犹豫了几秒,走过去买了杯热豆浆和一个白煮蛋。
“师傅,要最热的。”他叮嘱道。
捧着温热的豆浆,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他没立刻喝,只是攥在手里,往医院的方向走。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和他自己的脚步声。
胃里的疼还在,可心里那点焦躁,却随着这一步步的走动慢慢沉了下去。他想起刚工作时,也曾这样在凌晨的街头赶去医院,那时候满腔热血,觉得自己能扛起全世界。
现在或许没那么“抗造”了,可那份责任还在。
齐思远走到江瑶公司楼下时,凌晨的风卷着寒意往领口里钻。写字楼黑沉沉的像座沉默的山,只有一楼的24小时便利店亮着暖黄的光,像枚嵌在暗夜里的纽扣。
他的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就是这家店。
离婚后第一次遇见江瑶,就在这里。
那天他也是值完夜班,胃疼得直不起腰,没力气开车,就想买个吃的缓一缓,没想到实在撑不住了,买了牛奶面包积就趴在窗边的就餐区,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就听见了江瑶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和急意:“齐思远?需要帮忙吗?”
他抬头时,看见她拎着包,大概是刚加班完,眼里还有红血丝,却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胳膊:“别动,我送你回去。”
那天她把他“捡”回了那个老破小。给他找药,给他买粥……
此刻,便利店的玻璃窗上蒙着层薄雾,隐约能看见里面亮着的灯和货架。齐思远站在马路对面,胃里的疼好像被这记忆勾得更清晰了些,却又夹杂着点说不清的暖意。
原来有些重逢,早在不经意间就埋下了伏笔。
他抬手按了按腹部,转身继续往前走。风还是冷的,胃还是疼的,可心里那点因为回忆而起的酸涩,却慢慢化成了点说不清的动力。
或许,从那天她把他扶起来的瞬间,有些东西就没真正断过。
他加快了脚步,便利店的灯光被甩在身后,暖黄的光晕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街角。可那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却像揣在口袋里的暖宝宝,悄悄发着热。
离医院越来越近了,天边的鱼肚白又亮了些。齐思远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先顾好眼下的班,别的事,慢慢来。
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到了医院齐思远直奔休息室,晨光已经爬上了对面的墙。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他几乎是把自己“扔”了上去,后背重重砸在硬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胃里的钝痛被这震动搅得更明显了些,他皱着眉蜷起腿,手死死按住腹部,指腹陷进松弛的白大褂布料里。
不能垮。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急诊的早高峰很快就会来,到时候缝合、问诊、抢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未必有。他必须抓住这仅剩的时间,哪怕只睡半小时也好。
齐思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胃里的不适。可越是想睡,感官就越敏锐——窗外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走廊里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轱辘声,还有自己胸腔里沉闷的呼吸声,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套带着点硬挺的质感,不如家里的柔软,却有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他想起离婚前,江瑶总嫌他把医院的消毒水味带回家,每次都要把他的白大褂单独扔进洗衣机,还得倒上半瓶盖的香氛剂。
那时候觉得她小题大做,现在才明白,那点琐碎的嫌弃里,藏着多少细密的在意。
胃里的疼忽然轻了些,或许是累到了极致,神经也变得迟钝。齐思远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终于被浓重的倦意拖进了浅眠。
他没梦见什么,只觉得像有只温软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胃上,带着熟悉的温度,一点点驱散着那股纠缠不休的寒意。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他没醒。周凯探头看了眼,见他眉头舒展了些,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好了门。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阳光透过铁栏杆,在床脚投下斑驳的光影。休息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齐思远平稳的呼吸声,和这清晨的医院一起,慢慢苏醒。
再醒来时,离接班还有十五分钟。他坐起身,胃里的疼退成了隐约的酸胀,虽然还有些不适,却已足够支撑他应对接下来的忙碌。
齐思远揉了揉发僵的脖颈,起身整理好白大褂,镜子里的人依旧带着倦色,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进走廊。新的一天开始了,急诊室的喧嚣正在远处酝酿,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换好白大褂时,离正式交班还有十分钟。齐思远靠在护士站的柜台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给江瑶发了条消息:“早上好,我到医院了,今天值急诊。可能没有时间回你消息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心里掠过一丝期待,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才揣回口袋里。
“齐哥,早啊。”李睿叼着个包子跑过来,白大褂的扣子都没扣齐,“刚听护士长说,凌晨收了个宫外孕大出血的,这会儿还在抢救室呢,估计一早就得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