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青石板路时,溅起的碎石子打在斑驳的院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景辞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窗外掠过的滇南小镇风光逐渐从喧嚣转向静谧,最终停在一处爬满三角梅的小院前。
保镖推开车门的动作很轻,递来身份证件的掌心带着薄茧,“苏先生,到了。”
证件袋里的身份证、护照边角有些磨损,是“苏景辞”走前,特意给他准备的。
苏景辞接过时指尖微顿,抬眼看向对方沉默的侧脸,最终只道了声“谢谢”,便转身踏入院门。
院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院内种满了滇山茶,重瓣的花瓣沾着午后的露珠,在斜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墙角的竹编摇篮椅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藤条间还缠着几串风干的桂花,空气里满是清甜的香气。
苏景辞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他脱掉沾着尘土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顺势躺在摇篮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暖意包裹着四肢百骸,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不过片刻,他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景辞是被一阵寒意惊醒的。
睁开眼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原本暖融融的小院像是被泼了墨,只有远处镇上的零星灯火映着模糊的树影。
他刚想坐起身,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厉害,喉咙里还泛着腥甜的涩意——那是之前被强行注射镇静剂留下的后遗症。
“系统,我现在在哪?”
他强撑着意识在脑海里发问,指尖攥紧了摇篮椅的藤条,指节泛白。
脑海里的系统却罕见地没了往日的利落,电流声滋滋响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地、地理位置显示还是昆明郊区的小镇,但具体坐标……好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我查不到。”
苏景辞的心猛地一沉。
他刚想追问,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黑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轮廓隐在树影里,看不真切。
苏景辞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光仔细辨认,直到那道身影走近些,他才看清对方眼底那抹独特的蓝——像是极寒之地的冰川,冷得刺骨。
“顾时砚?”
苏景辞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没半分惧意,“顾少爷大驾光临,是来这小镇上赏茶花的,还是有别的事?”
顾时砚没接他的话,皮鞋尖踢开脚边的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在离苏景辞三步远的地方,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语气却冷得像冰:“闻平,别跟我装糊涂。”
苏景辞的眉头瞬间皱起。闻平?他还是认不出自己?
“苏景辞就是被闻战绑架走的,”
顾时砚向前逼近一步,阴影彻底笼罩住苏景辞,“我查到你和闻战的关系不一般,现在,我要拿你换景辞回来。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他被关在哪了。”
“呵,眼盲心盲的东西!”
系统在脑海里炸开了锅,电流声里满是怒火,“他是瞎了吗!”
苏景辞没理会系统的怒骂,只是抬眼看向顾时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顾少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闻战在哪里,更不知道苏景辞在哪。”
“不知道?”
顾时砚的耐心显然已到了极限。
他猛地俯身,单手掐住苏景辞的脖子,指腹用力收紧,将人从摇篮椅上拽了起来。
苏景辞的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喉咙里的腥甜感愈发浓烈,眼前甚至开始发黑。
“你以为就你们闻家会绑架?”
顾时砚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话音未落,他猛地松开手,同时抬起脚,狠狠踹在苏景辞的腰侧。
苏景辞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腰间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连带着身后的木凳一起摔在地上。
“砰!”
的一声闷响,他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几乎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把他扶起来,拍照。”
顾时砚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苏景辞,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两名黑衣手下立刻上前,粗鲁地将苏景辞从地上拽起来,强迫他抬头看向镜头。
其中一人举起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刺得苏景辞睁不开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人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而顾时砚就站在不远处,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照片发给闻战,”顾时砚对着手下吩咐道,目光落在苏景辞苍白的脸上,“告诉他,想要他的人活着,就用苏景辞来换。给你二十四小时,超过时间,我不保证‘闻平’还能完好无损。”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顾时砚的侧脸,苏景辞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手下人松开他的瞬间,他再次跌坐在地上,膝盖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而脑海里,系统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怎么办?他真的把你当成筹码了……闻战那边要是收到照片,会不会来救你啊?”
苏景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看向院门外早已消失的身影,指尖攥紧了地上的碎石子,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夜风吹过院子,山茶花瓣落在苏景辞的肩头,带着一丝凉意。
他缓缓撑着地面站起身,扶着墙壁走到摇篮椅旁,拿起那件沾着尘土的外套。
外套口袋里,身份证的边角硌着他的掌心,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系统,能联系上外界吗?”苏景辞在脑海里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不行,这里的信号被屏蔽得很彻底,”系统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我能查到闻战现在确实在巴黎,宿主咱们等一等吧。”
苏景辞沉默了。
他靠在竹编摇篮椅上,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苏景辞猛地抬头,看向那道熟悉的黑影,心脏不由得一紧。
顾时砚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杯水,却不是递给苏景辞,而是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
“在闻战回复之前,你最好老实点,”
顾时砚的声音依旧冰冷,“别想着逃跑,这院子四周都有我的人,你跑不掉的。”
苏景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桌上的水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时砚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牢牢锁在苏景辞身上。
客厅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将苏景辞苍白的脸照得毫无血色,他靠在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才能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之前被踹中的腰侧传来阵阵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伤口,喉咙里的腥甜感越来越浓,他忍不住低下头,想避开那道极具压迫感的注视。
“想跑?”
顾时砚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在他眼里,“闻平”这副虚弱的模样不过是伪装,毕竟能跟闻战扯上关系的人,没一个是简单角色。
他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苏景辞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下颌骨。
苏景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扯得生疼,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他再也忍不住,胸腔里一阵翻涌,一口鲜红的血直直喷了出来,溅在顾时砚的脸上、昂贵的黑色西装上,像绽开了一朵朵诡异的花。
顾时砚彻底愣住了。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带着铁锈般的气息,打破了他所有的防备。
他看着苏景辞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看着他身体软软地向一侧倒去,竟一时忘了反应。
“闻平!你怎么了!”顾时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苏景辞,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警惕,“别跟我耍花招,这点苦都受不住,你装什么死啊!”
苏景辞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
他能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手臂的力道很沉,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是顾时砚。
他想开口解释,想告诉顾时砚自己不是闻平,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不……”
话音未落,他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顾时砚抱着苏景辞冲出小院,黑色的越野车在夜色中疾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了小镇的宁静。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去,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烧着他的皮肤。
系统的声音在苏景辞的脑海里急得团团转,却连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时砚将人抱向未知的方向。
“顾总,前面就是市医院了。”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顾时砚的思绪。他回过神,推开车门,抱着苏景辞快步冲向急诊室,原本冷硬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急切。
“医生!快!救人!”
顾时砚将苏景辞放在急诊床上,对着赶来的医生急切地说道。
穿白大褂的医生立刻上前,翻开苏景辞的眼皮检查瞳孔,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眉头越皱越紧:“病人情况很危险,有内出血的迹象,需要立刻做检查。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有没有他的身份证件?我们需要登记信息。”
顾时砚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苏景辞毫无血色的脸,脑海里只有那个被他认定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叫闻平,身份证件……可能没带在身上。”
医生立刻让护士去查询“闻平”的身份信息,可几分钟后,护士拿着登记表匆匆跑回来,摇了摇头:“医生,叫‘闻平’的人和这位先生都对不上,医保系统里没有匹配的身份信息。”
顾时砚的脸色沉了下来。查不到?怎么会查不到?
闻战这么抠门吗?连医保都舍不得给弟弟上!可看着急诊床上苏景辞微弱起伏的胸口,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从他嘴里问出苏景辞的下落。
“不管能不能查到,先救人。”
顾时砚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联系昆明市医院的院长,就说我顾家的人在急诊室,让他们动用最好的设备和医生,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电话那头的助理不敢怠慢,立刻去安排。挂断电话后,顾时砚看向医生,眼神冷冽:“现在,可以开始治疗了吗?”
医生看着顾时砚的神情,又想起刚刚助理打来的电话,立刻点了点头:“马上安排检查,准备手术室,通知内,外科主任过来会诊。”
护士推着苏景辞去做检查,顾时砚跟在后面,看着那张被推进走廊尽头的病床,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想起刚才苏景辞吐血时的模样——
那眼神里的痛苦,不像是装出来的。还有他昏迷前说的那个“不”字,语气里的委屈和辩解,竟让他有了一丝动摇。
“不可能,”顾时砚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压下这荒谬的想法,“他是闻战的人,肯定是在装可怜,想趁机逃跑。”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站在检查室外,目光紧紧盯着紧闭的大门,指尖无意识地攥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直到半小时后,医生拿着ct报告走了出来,脸色凝重地对顾时砚说:“病人有脾破裂的迹象,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手术同意书需要家属签字,你看……”
“我签。”
顾时砚没有丝毫犹豫,接过医生递来的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仅仅是把“闻平”当成一个筹码——
他更在意的,是这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能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