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雅和其他苗人帮忙将他们送到附近路段,联系青城山的人前来接应。他们将被暂时安置在青城山上,待我们在蜀山古墓中找到解蛊方法后,再去青城山清虚阁与他们会合。
安顿好其他人,我和尚青云在竹杖客的协助下再次进入蜀山古墓。
我们在附近的空地搜寻许久,除了眼前诡异的忘川河,没找到其他出路。
“是不是需要触发什么机关才能出现路?”
尚青云摇头:“有路。”
“在哪?”
“面前。”
我们这段对话颇有几分古龙小说的味道。
来了?
来了。
做什么?
杀你……
每次与尚青云交谈,都让人既省心又无奈。
省心的是他从不拐弯抹角,不像刘飒那样长篇大论才切入正题。
无奈的是,他的话有时实在难以领会。
“面前只有这条诡异的忘川河,哪来的路?难道要游过去?”
“坐船。”
“船?船在哪?”
“等。”
看尚青云就地坐下,我一时无言,只好四处张望。忽然想起一事:“为什么他们看了河水就中蛊,我却没事?”
尚青云看向我:“延维蛊。”
“因为我中过延维蛊?”
他点头:“蛊虫相争,一人通常只能中一种蛊。”
这竟是他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
“看来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青云,如果延维蛊一直不解,我会怎样?”
尚青云眼帘低垂,轻声道:“死。”
“具体会怎么死?”我问。毕竟死法也有痛快与折磨之分。
“延维蛊每蜕一次皮,都如削骨。如今中蛊不久,你尚未察觉。一两年后,你将形销骨立。”
“听起来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我低声嘀咕。
忽然,尚青云双腿发力,一跃而起。
我吓了一跳,以为又生变故。
他却指向忘川河:“船。”
我转身望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没过多久,忘川河面上远远漂来了数十只小船。每艘船上都亮着幽幽的烛火,却不见有人撑船。
船影穿破河上弥漫的冷雾,缓缓靠近。初看时,它们像是古时人们在河中放的花灯——纸折的小船,载着烛火,载着心愿,顺水漂流。
只是眼前的这些“花灯”要大得多,每只船都足以容纳五六个人。
待船再近一些,我发现船上虽无船夫,却摆着一样东西,方方正正,体积不小,看起来像一个大箱子。
又或者——像一口棺材。
小船漂到面前,陈远从我背包里取出钩锁,用力抛出,勾住其中一艘的船舷,将它拉到岸边。
等船靠近,我才真正看清,那上面放的确实是一口棺材。
大学上考古专业课时,来自四川的老师曾重点讲过三星堆的出土文物,其中提到古蜀人一种特殊的葬俗——船棺葬。
所谓船棺葬,顾名思义,就是将逝者安葬在船形的葬具中。通常是用木或石凿成独木舟形状的椁,在椁上挖出放置遗体的凹槽,将尸骨与陪葬品置于其中,盖上棺盖,再用竖穴立仗的方式安葬。
这种葬法也叫土葬船棺,三星堆出土的便是此类。
关于这种葬俗,还有一个传说。
相传远古时,有个叫武夷的人来到福建一带。见此地山水秀美,他不辞辛苦,风餐露宿,凿石开山,最终开辟出如今的武夷山,使其成为一方名胜。
因他开山有功,当地人尊称他为武夷君。临终前,武夷君嘱咐子孙为他打造一艘灵槎——也就是船棺,并在棺上开凿凹槽,将他安放其中,悬于峭壁之上。这样他死后便能乘船渡过天河,飞升成仙。
后来这一习俗被巴蜀地区的人们继承下来。
但忘川河上的这些船棺显然有所不同。
它们是真正雕琢成可漂流水上的木船,且历经千年不腐不沉,属于典型的海葬船棺。
这种葬制如今在国内已十分罕见,多见于海外,如印度尼西亚、所罗门群岛、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等地。
而且并非所有人都能享有船棺海葬的殊荣,通常只有一方首领才有资格。
像忘川河上如此规模的船棺群,实在世间少有。
“这船不会沉吧?”我看着陈远先跳上船,才忐忑地跟了上去。
上船时,我不经意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第62章 玄水玉棺
船上的棺椁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通体透明,宛如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晰看见棺内的情形。
棺中安葬的是一位身着苗族服饰的男子,容貌栩栩如生,难以分辨他究竟是生是死,更无法判断他死于何时。
也许是几千年前,也可能只是几天之前。
“这灵槎居然是透明的!可刚才在岸上用手电照时,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玄水玉。”
“什么?”我没听清。
“船棺是用玄水玉做的。”陈远重复道。
玄水玉?
我只知道水玉。《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鹊山又东三百里,曰堂庭之山,多棪木,多白猿,多水玉,多黄金。
这里提到的水玉,指的是像水一样清澈透明的玉石,也就是说它比普通玉石更加晶莹剔透。不少地质学者认为它属于石英类矿物,很可能就是水晶。
我们暂且将水玉当作水晶来看。
那么玄水玉又是什么呢?难道是黑色的水晶?
“水玉通体透亮,而玄水玉近看清澈,远望却如黑铁一般。”尚云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
水晶无论远近,都像玻璃一样透明。但玄水玉不同,它并不透光。
这样说也不完全准确,应该说它在某个距离之外是不透光的。从远处看,无论用手电照还是肉眼观察,它都像实木一样乌黑;但凑近了看,和普通水晶并无区别。这一点听起来虽然不太符合常理,却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毕竟这一路上又是龙宫又是蛊虫的,早已无法用常理解释,科学家若是在场,恐怕早就气晕过去了。
我蹲在石椁旁仔细打量,发现棺中人的头下似乎枕着一个匣子,那匣子的样式让我莫名觉得眼熟:“青云,他头下枕着的是什么?”
尚云原本盘腿坐在船头,靠着船帮闭目养神,听到我的话后愣了一下:“嗯?”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发出带有疑问的语气。
尚云突然从船头跃起,唰地一声抽出了长剑。
他这举动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或是这水域哪里不对劲,连尚云都中了招。
之前二胖那样笨拙的身手,因为彼岸花蛊的影响都变得厉害起来,要是尚云也受控制,我恐怕连渣都不剩了。
但看他的眼神依然清澈,没有一丝浑浊。
“怎么了?”我问道。
尚云没有回答,只是紧锁眉头,盯着玉棺中那个苗人,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上错了船。”
“上错船?可这些船看起来都差不多啊。”我说。
尚云摇头:“是蛊。”
“蛊?”我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个匣子,“你是说这匣子里有蛊虫?那应该没事吧,反正蛊虫不咬我,你躲到我后面来。嘿嘿,终于轮到我保护你了。”
“不。”尚云纵身一跃,跨过玉棺挡在我面前,“蛊,是这个人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
和尚云相处这么久,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说,这个苗人可能会像之前在七重叠墓遇到的那样,被蛊虫控制,然后——
尸变。
嘭!
我听到一声清晰的撞击声。
可我明明没看到玉棺里的尸体有任何动作!
“这、这怎么回事?”我躲在尚云身后,双腿发软。
“我们被骗了。”
“被谁?”
“在岸边时,我看到其中一条船是安全的,但钩锁却勾到了另一条。”
“天啊,你这视力是天文望远镜吗?不是说玄水玉在一定距离下不透光吗?你是怎么分辨的?”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
同时,尚云的话让我越想越害怕。
明明在岸上看到的是没有蛊虫的船,钩锁却勾来了一条有蛊的。
仿佛有谁在暗中观察我们,悄悄调换了我们选中的船。
难道说,这些船本身有意识,有智慧?知道我们要选安全的船,所以对我们进行了视觉欺骗?
又或者……这些船看起来没有船夫,其实都是由玉棺里的“人”在操控?
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更让我心惊胆战的是,就在我们全神贯注防备眼前这口玉棺时,竟忘了忘川河上还有一整支船队与我们同行。
仿佛看穿了我的念头,那些船棺忽然调转方向,依旧船头朝前,却无视水流阻力,直直朝我们平移逼近。
眨眼之间,我们就被几十艘载着玄水玉棺的船团团围住。
我举起手电扫向周围船棺中的尸体,发现它们都安静地躺着,那刚才的撞击声究竟来自何处?
砰!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大概来自我左后方。我猛地转身,灯光扫去,却一切如常。
还没等我喘口气,新的撞击声从右后方传来,我迅速回头,依旧一无所获。
就像有人在和我们玩捉迷藏,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最奇怪的是,陈景深似乎毫无反应。从始至终,他都紧盯着我们这艘船上的玉棺,仿佛周围的船棺与声响都不存在。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
但很快,我就没空去想这些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密集。
前方。
后方。
左边。
右边。
左前。
右前。
上、下、左、右、东、南、西、北。
最后,撞击声连成一片,无处不在。
我无法分辨方向。
只觉得它越来越近。
就在我头顶。
在我脚下。
在我身后。
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