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仓惶的远望之后,程锦彻底将自己埋入了工作的深渊,用无尽的忙碌和跨国事务来麻痹那颗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思念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像一株不见天日的苔藓,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依靠着偶尔传来的、关于程昱安好的消息,苟延残喘。
他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一天。
三四年后的一个傍晚,城堡外的监控系统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
程锦原本并未在意,直到他随意瞥向屏幕,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那个刻在他骨血里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城堡那扇沉重的铁艺大门外,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他似乎在犹豫,抬了几次手,却始终没有按下门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几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程昱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好看得惊人,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年气,多了些沉稳,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程锦贪婪地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的指纹权限……没删。”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紧紧锁着程昱,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欢迎……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又带着一种卑微的期盼。
程昱是来找程锦帮忙的。
程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和……狂喜。
他的阿昱,还会来找他帮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燎原,瞬间烧毁了他苦苦维持数年的理智堤坝。
他看着程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听着他的声音,闻着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独属于他的气息,所有的克制和隐忍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只要程昱开口,他什么都愿意给。
他失控地伸出手猛地将程昱紧紧、紧紧栓住对方的腰肢!
他想了太久太久,想到心都疼了。
手上传来的触感温热、真实,带着他记忆深处所有的眷恋。
然而,下一秒,程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剧烈地挣扎起来。
程昱的声音带着惊怒和明显的抗拒,手脚并用地推拒着他,力道之大,几乎让程锦站立不稳。
他挣扎得那么厉害,那么决绝,仿佛程锦的触碰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程锦感受着怀中人拼尽全力的抗拒,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狠狠扎穿,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果然……他的阿昱,还是很讨厌他啊。
连一个拥抱,都让他如此厌恶。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涌上心头,程锦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他手臂力道微微松懈的瞬间,程昱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像只受惊的兔子,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城堡里面冲去。
程锦下意识想追,却看见程昱并没有跑向大门外,而是熟门熟路地、几步冲上了旋转楼梯,径直跑向了……他以前住的那间主卧室。
“砰——!”的一声巨响,卧室门被狠狠摔上,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程锦僵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家伙的脾气……还是这么烈。
他跑是跑了,却跑进了……他们的卧室?还锁上了门?
这个认知像是一点火星,掉进了程锦早已干涸枯寂的心田。
他看着那扇门,眼底翻涌的痛苦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暗流所取代。
他好像……真的,再次控制不住了呢。
他的阿昱,自己送上门来了,还跑进了他的巢穴里。
这一次,他还能放手吗?
或者说,他……还想放手吗?
程锦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胸腔里翻涌着冰火两重天。
狂喜是因为程昱的归来,是因为他下意识跑向的是“他们的”房间,这微小的细节像是一点萤火,照亮了他晦暗数年的心。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更酸涩的醋意和嫉妒。
他的阿昱,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墨琛,才肯踏足这个他曾拼死逃离的“鬼地方”。
是为了墨琛,才愿意再次面对他这个“魔鬼”。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凭什么?
那个墨琛凭什么让阿昱如此挂心?
甚至不惜回到他最恐惧的牢笼?
然而,无论内心如何醋海翻波,程锦更无法忍受的,是看到程昱脸上那焦急无助的神情。
他的阿昱,不该为任何事情烦恼。
几乎没有犹豫,程锦立刻动用了自己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
明面上的商业网络,暗地里的灰色人脉,黑白两道同时发力,如同一张巨网撒向整个国家,只为了寻找墨琛的下落。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家背景复杂、行事隐秘的地下研究所。
程锦亲自带人前往,气场冷冽如修罗。
没找到墨琛,倒是对方给了程锦一款药剂,说让阿昱变得温顺、依赖、服从。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阴暗、最疯狂的渴望。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强烈的、将他理智都灼烧的冲动涌了上来——如果他给阿昱用了这个,是不是他的阿昱就再也不会离开他?再也不会用那种厌恶抗拒的眼神看他?会像以前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只会对他笑,只会依赖他?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得让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然而,脑海里猛地闪过几幅画面——
是程昱躺在血泊中,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是程昱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如同人偶的模样;
是程昱用尽最后力气,掰开他手指时的冰冷决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能。
他不能再把阿昱变成那个样子。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笑、会闹、会发脾气、鲜活明亮的程昱,而不是一个被药物操控的、没有灵魂的漂亮玩偶。
用这种方式得到的“温顺”,只会将他推得更远,甚至……可能会彻底毁了他
程锦转身离开,背影决绝。但他带走了这危险的药剂。
不是想用,而是……或许,阿昱会感兴趣?他是学医的,也许可以拿去研究研究,拆解掉,或者……毁掉。
这或许,是他能为程昱做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迟来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