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站在那栋熟悉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城堡前，晚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的冷香拂过，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和厌恶。
花岗岩外墙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每一扇窗户都像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这个不情愿的归来者。
如果不是为了墨琛，他这辈子绝不想再踏足这里半步，更不想再见里面的那个人。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刚抬起手准备按响那个雕刻繁复的门铃，厚重的实木大门却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
一个冷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从门厅的阴影处传来，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你的指纹权限没删。欢迎……回家。”
程昱的指尖蜷缩了一下，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壁炉跳动的火焰投来些许暖光，却丝毫驱不散空气中的冷意。
昂贵的波斯地毯吞噬了他的脚步声，让空间显得更加寂静压抑。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庭院。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家居服，身形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男人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久别重逢的波澜，也听不出转身的意思。
程昱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想让你帮我找个垃圾。”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一个和你一样的垃圾。”
空气瞬间凝滞。
窗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他面容英俊，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冷厉和深不可测，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程昱带着明显敌意的脸上。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程锦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
程昱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小叔叔，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只要我回来，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这就是我的要求。”
他特意加重了“小叔叔”三个字，充满了讽刺。
程锦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掠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幽深。
他忽然迈步向前，几步就跨到了程昱面前。
“……好。”程锦应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然而下一秒，他手臂一伸，竟直接揽过程昱的腰，将人猛地带向自己。
程昱浑身一僵，随即剧烈挣扎起来：“滚开！程锦你他妈放开我！”
程锦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另一只手甚至抬起来，指尖近乎轻佻地拂过程昱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颊，感受到手下肌肤瞬间的紧绷。
“阿昱乖～”程锦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不容抗拒的强势，“别闹。让小叔叔好好看看你……只要你乖，小叔叔就帮你找人，嗯？”
他的气息拂过程昱的耳廓，话语里的暗示和条件赤裸裸地摊开。
程昱所有的挣扎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猛地顿住了。
愤怒、屈辱、恶心……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翻腾，几乎要喷涌而出。
但他想到了墨琛，想到了U盘里那些残酷的画面，想到了姜予安苍白而绝望的脸。
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虽然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但不再反抗。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抑在心底，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程锦看着他这副屈从却满心不甘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他收紧了揽在程昱腰上的手，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彻底消除。
“这才乖。”
程锦的手臂依旧强势地环在程昱腰间，但力道稍微松了些，足以让程昱能稍微退开一点距离，却仍被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程昱厌恶地别开脸，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U盘，几乎是砸进程锦怀里。
程锦接过U盘，目光在程昱紧绷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这才走到一旁的终端设备前，将其插入。
冷光屏幕亮起，那些血腥而诡异的画面一帧帧闪过，培养舱、电极、苍白的面容、暗红的血痕……
程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有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出一丝专注的审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程昱焦躁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每一次画面的闪烁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终于，程锦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博士那个模糊的侧影上——尽管不清晰，但那身白大褂和某种特有的气质被捕捉了下来。
他沉吟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那个身影。
“这个人……”程锦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不确定的沉吟，“我似乎……有点印象。”
“什么？！”程昱猛地扭过头，一瞬间挣脱了程锦的手臂，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但那光芒里全是愤怒和讥诮，“果然！蛇鼠一窝，垃圾都凑一窝！你果然认识这种变态！”
他就知道！来找程锦是对的，也只有这种游走在黑暗最深处的家伙，才会知道另一个疯子的踪迹！
程锦皱紧眉头，面对程昱尖锐的指责，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解释：“阿昱！你冷静点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试图去拉程昱的手臂，被程昱狠狠甩开。
“我和他根本不认识，从未见过面。”程锦加重语气，目光紧锁着程昱，“只是……听闻过一些事情。关于一个天才，或者说，一个恶魔。”
程昱喘着气，死死瞪着他，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但总算暂时压下了更多的谩骂，等着他的下文。
程锦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语气变得沉凝，仿佛在叙述一个遥远而阴暗的传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五年前那个声名鹊起，又迅速销声匿迹的生物工程天才。但让他‘出名’的不是他的成就，而是他做下的事。”
“传闻他凭一己之力，进行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禁忌实验。具体细节无人知晓，但结果……”
程锦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即便是他也觉得匪夷所思的寒意：
“他把他那位同样是科学权威的父亲，改造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据说思维和肉体都发生了恐怖的异变，被秘密收容。他又用自己的亲弟弟做实验，试图寻求某种……长生或者强化的途径，结果把他弟弟变成了一个无法定义、可能永远痛苦存在的‘长生怪物’。他的母亲因此事惊吓过度，没多久就伤心而亡。”
“整个事件被极力掩盖，知情者寥寥，他也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或者被秘密处决了……”
程锦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模糊的影像上，“看来，他不仅活着，还在某个角落里，继续进行着他那疯狂的研究。而你的朋友……很不幸，成了他的新‘作品’。”
程昱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刚才被程锦强迫时更甚。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疯狂的绑架犯或变态组织，却没想到牵扯出的是这样一个早已堕入深渊的、彻头彻尾的恶魔。
如果墨琛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程昱不敢再想下去，他猛地抓住程锦的胳膊，之前所有的抗拒和厌恶都被巨大的恐惧压了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找到他！程锦，你必须立刻找到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