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烟?她怎么了?说清楚!”袁天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海被这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贴到了冰冷的门板上。他不敢再看袁天的眼睛,目光慌乱地垂落在地毯繁复的花纹上,语速快得几乎语无伦次:
“就…就在前天下午…姜小姐…她…她没打招呼突然来了京州,想给您个惊喜…在…在市政府大楼门口等您下班…结果…结果碰上了市局龙副局长…龙乾…他好像喝了不少酒…然后…然后就起了冲突…混乱中…姜小姐…被…被推倒了…当时…当时就…”
林海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被推倒了?然后呢!”袁天一步跨到办公桌前,双手猛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林海,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洞穿,“说下去!”
巨大的压迫感让林海几乎窒息,他闭了闭眼,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终于吐出了那个最残酷的词:“…流…流血了…很多血…人…人送到市一院抢救了…孩子…孩子好像…没保住…”
“孩子?!”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袁天的心口!他感觉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捏。
他撑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坚硬的实木桌面似乎都在他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孩子!他和如烟的孩子!那个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柔软处、甚至还没来得及亲口向如烟确认、更没来得及向任何人分享的、珍贵的秘密和希望…没了?
一股狂暴的、足以摧毁理智的怒火,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熔岩,轰然冲上他的头顶!那瞬间的冲击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砰!!!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密闭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开!
袁天那只撑在桌面上的右手,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猛地横扫而出!桌面上那方沉重的、棱角分明的水晶镇纸,象征着权力与镇定的冰冷物件,被他狠狠掼了出去,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坚硬的、带着天然纹理的水晶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尖锐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碎片,像一场骤然爆发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冰雹,向四面八方激射!
几块较大的碎片带着巨大的动能,甚至深深嵌入了墙壁的木质护墙板里,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
细小的碎屑则如同冰晶雪雾般弥漫开来,在透过百叶窗缝隙射入的惨淡光线中,折射出无数道刺眼、混乱、象征着彻底失控的光芒。
林海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到极致的爆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抱头蹲下,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惊叫都堵在了喉咙里。
飞溅的水晶碎片有几片擦着他的裤脚掠过,留下一道道细微的划痕。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水晶碎屑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袁天那沉重得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他依旧保持着撑桌的姿势,胸膛剧烈起伏,低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此刻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和无边痛楚。那碎裂一地的水晶,映照着他此刻同样被撕裂的内心世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粒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每一片散落在地毯上的水晶碎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毁灭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袁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他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拂开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眼睛。
那里面,所有的惊涛骇浪似乎都被强行按捺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如同西伯利亚荒原上万年不化的冻土。
但那死寂之下,却蕴含着比刚才的暴怒更加令人心悸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看也没看蹲在地上发抖的林海,也没有看一眼那满地的狼藉。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径直走向放在角落小几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踏在地毯上,都只发出极其轻微的闷响,却带着一种山岳将倾般的沉重压力。
拿起冰凉的听筒,袁天的手指异常稳定地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串数字,连接着此刻他唯一想要确认、也最害怕听到声音的人。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单调而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冰冷的鼓槌,重重敲击在袁天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也敲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地传入林海耳中。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一个极其虚弱、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无数次的女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从听筒那端传来。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穿了袁天强行构筑的冰冷外壳。
是姜如烟。只是这声音,已完全不复往日的清亮与温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破碎和深入骨髓的委屈。
“如烟……”袁天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听筒,指关节再次泛白,试图控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颤抖,“是我。你…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哭喊都更让袁天感到恐惧。
他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细微的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袁…袁天……”姜如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和依赖,那强忍的哽咽再也压制不住,瞬间爆发出来,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呜……孩子…我们的孩子…差点…差点就没了啊…呜……”
“差…差点?”袁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那两个字,如同黑暗深渊中透出的一丝微光。
“嗯…呜…医生说…送来得再晚一点点…就…就真的保不住了…现在…现在还在危险期…我好怕…袁天…我好怕……”
姜如烟的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后怕,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泪水,“是…是那个龙乾…他喝醉了…他…他……”
她的话语被剧烈的抽泣打断,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痛苦,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袁天。
“没事了…没事了…如烟,别怕…我在。”袁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孩子还在,这就是天大的幸运。你好好休息,配合医生治疗,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一切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握着听筒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形血痕。
那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是唯一能让他维持住这表面冷静的锚点。
“嗯…我…我知道…”姜如烟似乎被他的镇定稍稍安抚,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无助的啜泣。
又低声安抚了几句,袁天这才轻轻挂断了电话。听筒放回机座,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