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皮卡在仿佛没有尽头的丛林土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铁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手臂上临时包扎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脸色在车灯偶尔扫过的微光下显得惨白如纸。
车内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嘶吼、轮胎碾压碎石的声响，以及每个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紧张的气氛并未因为摆脱了直接追兵而消散，反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丛林里发酵得更加浓烈。所有人的感官都保持高度警觉，手指未曾离开扳机，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窗外任何可疑的阴影，聆听着任何一丝异样的声响。
“毒蛇”蜷缩在后座，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步枪，那几根小金条硌在他的胸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丝诡异的慰藉。他时不时偷眼看向副驾驶座上如岩石般沉默的陈默，试图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感到更深的敬畏和恐惧。刚才冲击警察路障时那果决狠辣的命令，至今仍在他耳边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领头的第一辆皮卡缓缓减速。
“灰狼”低沉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快到边境线了，前面是河道。”
车辆最终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彻底停下，熄灭了引擎和车灯。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们需要徒步穿越一条并不宽阔但水流湍急的河流，这条河流便是柬埔寨与泰国之间诸多无人看守的“天然国境线”之一。
陈默率先下车，动作轻捷如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检查装备，准备渡河。伤员优先。”
队员们无声而迅速地行动。将沉重的帆布袋从车斗卸下，用提前准备好的防水油布包裹得更加严实。武器再次检查，确保渡河后能立刻投入战斗。
“山猫”和“灰狼”搀扶起几乎虚脱的“铁锤”。
“我…我能行…”“铁锤”咬着牙，试图自己站立，但失血和疼痛让他脚步虚浮。
“别逞强！”巴颂低吼一声，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铁锤”的另一条胳膊架到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妈的，回去给你多分一份金子，够你养到白白胖胖！”
这句粗俗的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让“铁锤”咧了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变成了一声抽气。
陈默冰冷的目光扫过队伍，确认准备就绪。他没有看那两辆即将被遗弃的皮卡一眼，仿佛它们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走。”
一个字，队伍立刻动了起来。
巴颂和“山猫”几乎半扛着“铁锤”，率先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其他人两人一组，抬着沉重无比的战利品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陈默和“黑蝎”断后，警惕地注视着身后的黑暗。
河水很快淹到大腿根，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冲击着身体，让人难以站稳。抬着重物的人更是艰难，每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冰冷的河水浸泡着“铁锤”的伤口，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很快又被巴颂用眼神制止。
没有人说话，只有哗啦啦的涉水声和粗重的喘息。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既要对抗自然的力量，又要提防可能从任何一方边境出现的巡逻队。
这段不宽的河道，此刻仿佛天堑。
终于，当最先踏上对岸泥土的巴颂将“铁锤”拖上岸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河水从身上不断滴落，在泥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们成功了，脚踏上了泰国的土地。但这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只是回到了一个相对熟悉的巢穴范围。
短暂休息后，队伍再次起身。接应的车辆应该就在不远处的指定地点。
果然，在丛林边缘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道上，两辆更加破旧、毫不起眼的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一个干瘦的、穿着当地农民衣服的男人看到他们，立刻从驾驶室跳下来，恭敬地对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迅速打开了货厢门。
众人以最快速度将战利品和伤员抬上车，然后纷纷挤进昏暗拥挤的货厢。车门关上，引擎发动，车辆缓缓驶上稍微像样一点的土路，然后逐渐加速。
货厢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河水的腥气和泥土的气息。没有人说话，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过后的虚脱感席卷了每一个人。只有“山猫”借着货厢壁缝隙透进的微弱路灯光，再次检查“铁锤”的伤口。
陈默靠坐在一个帆布袋旁，闭上眼睛，但没有人认为他放松了警惕。他仿佛一座进入休眠状态的火山，内部依旧涌动着巨大的能量。
车辆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中途变换了几次方向，最终缓缓停下。
货厢门从外面打开，清新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略显破败的仓库，但门口有人持枪警戒，屋顶隐约可见摄像头的身影——这里就是“暗影”在泰国边境的新据点，一个临时巢穴。
“到了！”开车的干瘦男人低声说了一句。
众人下车，踏上坚实的水泥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尽管可能是虚幻的）才终于稍稍回归。
据点里留守的几名成员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伤员和那几个无比醒目的、滴着水的沉重帆布袋，脸上都露出震惊和兴奋交织的神色。
“把‘铁锤’抬到医疗室！快！”“医生”不在，一个略懂包扎的成员立刻指挥着。
“把所有东西，搬到指挥室。”陈默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冰冷。
很快，在据点中央那间由旧办公室改造成的、灯光惨白的指挥室里，几个帆布袋被打开。
当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倾倒在铺着塑料布的地面上时，整个房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光芒照亮了！
哗——
那是无数捆扎好的美元、欧元、人民币现钞堆积成小山发出的摩擦声。
叮叮当当——
那是金条、金砖、各种金银首饰和珠宝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悦耳声响。
还有那几个从颂恩保险柜最下层搜刮来的厚厚账本、文件袋和一堆U盘硬盘。
整个指挥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所有参与行动的队员，包括巴颂，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那堆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财富。就连一贯冷静的“黑蝎”，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毒蛇”更是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那几根属于自己的“私货”。
“清点。”陈默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魔怔。
素察早已接到通知等在这里，他立刻带着两个稍微懂点财务的队员上前，拿出电子秤和点钞机，开始进行初步的分类、清点和记录。他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眼神专注而兴奋。
时间在点钞机的嗡嗡声和金属碰撞声中流逝。
初步结果很快出来。
素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依旧带着一丝颤抖：“默哥，粗略估算，现金…超过八百万美元，各种货币折算后。黄金…大概有七十公斤左右，纯度还需要进一步检测。那些珠宝和古董…价值暂时无法估量。”
他拿起一个账本和几个U盘：“这些…里面记录了园区近三年的资金流水、贿赂名单、客户信息、甚至…可能包括一些‘特殊医疗’的交易记录。价值…无法估量。”
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八百万美元现金！七十公斤黄金！还有无法估价的珠宝和情报！
这是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足以支撑一个中型组织运作很久！
他们成功了！一次行动，几乎掏空了一个大型电诈园区多年的积累！
狂喜的情绪开始在所有队员脸上蔓延，连受伤的“铁锤”被包扎好后抬进来听到这个数字，都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然而，陈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的目光扫过那堆财富，最终落在受伤的“铁锤”身上，然后又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疲惫却兴奋的脸，最后停留在那几本染着点点暗红的账本上。
“我们干掉了颂恩，掏空了他的老窝，拿到了这些。”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刚刚升腾起来的狂热，“但是，‘铁锤’受了伤，差点折在那里。我们杀了至少二十个以上的守卫和打手。我们还冲击了当地警察的路障，打死了至少四五个警察。”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房间里的气氛凝重一分。
“这意味着什么？”陈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每一个人，“这意味着，我们和柬埔寨那边园区的幕后老板，已经是不死不休。意味着，泰国的警方，甚至更上面的机构，都会开始真正注意我们‘暗影’。我们不再是可以躲在阴影里悄悄行动的小股势力了。”
他拿起一本账本，随手翻了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汇款信息和一些一看就是化名的代号。
“这些钱，这些金子，”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是用血换来的。是我们自己的血，也是敌人的血。它不仅是资本，更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么用这些钱变得更强，强到让所有人都不敢招惹我们；要么，我们就会被这些钱带来的贪婪和危险，彻底吞噬。”
狂欢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野心、警惕和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陈默将账本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阵亡队员的双倍抚恤，立刻安排送去。‘铁锤’额外拿百分之十。所有参与行动人员，按之前定好的规矩，三倍分红。其余，纳入组织基金。”
赏罚分明，这是他立下的规矩。
“巴颂，带兄弟们去休息，加强戒备，等级提到最高。”
“素察，把这些东西（指账本U盘）尽快破解，我要知道里面所有的秘密。钱和黄金，分批次、通过不同渠道，尽快处理掉。”
“联系沙溢，让他准备好，可能需要他处理一些‘特殊’的伤势。”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冷静而高效。
队员们领命，纷纷行动起来。兴奋感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血火洗礼后的沉稳和服从。他们看着陈默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丝信服。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空旷起来的指挥室中央，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缓缓走到那堆依旧闪烁着诱人光芒的财富前，弯腰，捡起一根沉甸甸的金条。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握紧了金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一次，他们成功了。收获巨大，声望无疑会在地下世界急速攀升。
但代价也已付出。队员流血，官方注视。
脚下的路，似乎宽阔了一些，但也更加险峻。暗影的帝国，在血与火的滋养下，露出了它最初也是最狰狞的雏形。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松开手，金条落回那堆财富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