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笔墨铺的地下室，空气凝滞而压抑。油灯的光晕在江疏影和阿阮脸上跳跃，映出她们眉宇间的疲惫与决绝。王掌柜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混入石头城补给车队的机会，以及贺平同样对石头城虎视眈眈的警告。
“贺平也在打石头城的主意……”阿阮喃喃道，脸色更加苍白，“难道密钥真的在那里？还是说，他又在布置什么陷阱？”
江疏影凝视着跳动的火苗，脑中飞速盘算。风险毋庸置疑，但这是目前唯一主动破局的可能。等待陆沉舟的消息太过被动，而且长干里一战之后，陆沉舟自身恐怕也处境艰难。
“我们必须去。”江疏影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不仅要找密钥，也要弄清楚贺平的目的。王掌柜，麻烦您安排，我们明日混进车队。”
王掌柜看着她们，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钦佩，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会去打点。你们今晚好生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切小心。”
这一夜格外漫长。江疏影和阿阮几乎未曾合眼，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之策。天色微明时，王掌柜再次下来，带来了两套半旧的、打着补丁的民妇衣衫和一些干粮。
“车队辰时在城西辕门集结。你们扮作随军浣洗的妇人，这是路引。”王掌柜将两张盖着模糊官印的纸递给她们，“记住，少说话，多看多听。到了石头城，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保命要紧。”
辰时初刻，城西辕门外已是一片喧嚣。数十辆满载粮草、军械的骡马车排成长队，押运的兵丁大声吆喝着，检查车辆，清点人数。江疏影和阿阮低着头，混在几十个同样打扮的浣洗衣妇中间，显得毫不起眼。负责登记的小吏草草看了路引，便不耐烦地挥手让她们过去。
车队缓缓启程，离开金陵城，向着西北方向的石头城迤逦而行。江疏影和阿阮坐在一辆堆满麻袋的粮车上，随着车辆的颠簸，沉默地看着道路两旁逐渐荒凉的景色。越靠近石头城，地势越高，林木越密，气氛也越发肃杀。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雄伟险峻的石头城终于出现在眼前。城墙依山势而建，蜿蜒起伏，雉堞如齿，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城头上旗帜飘扬，巡逻士兵的身影清晰可见。
车队在城门外接受严格的盘查。守城军官仔细核对了文书，又抽查了几辆货车，才下令放行。进入瓮城，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皮革和尘土的味道。
按照计划，浣洗衣妇们被集中带到靠近内城河边的一处杂役院落安置，等待分派活计。江疏影和阿阮趁着兵丁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院子，沿着城墙根向内城深处摸去。
石头城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营房、仓库、校场、工事层层叠叠，道路纵横。她们根据王掌柜提供的模糊信息和那块残砖带来的灵感，判断可能存在古老遗迹或密道的地方，应该在靠近谢公墩的方向。
谢公墩，据传是东晋名臣谢安曾在此指挥若定、下棋退敌的地方，是石头城的一处名胜，但也因此游人较多，守备相对松懈，或许藏有玄机。
两人避开主要通道，专挑僻静的小路前行。路上遇到了几队巡逻的士兵，都被她们机警地躲过。越靠近谢公墩，景致越发清幽，古木参天，怪石嶙峋。
就在她们穿过一片竹林，即将看到谢公墩那标志性的亭台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立刻闪身躲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
只见几名穿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的人正从谢公墩上下来，为首一人边走边对旁边一个身着低级文官服饰的人吩咐道：“……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尽快禀报贺大人。你留在这里，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
“是，属下明白。”那文官躬身应道。
贺大人！果然是贺平的人！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看样子已经有所发现了？
那几名便装男子匆匆离去，只留下那个文官和两名护卫留在谢公墩附近，看似游览，实则目光不断扫视四周。
江疏影和阿阮心中一惊。贺平的人已经抢先一步，而且留下了眼线。硬闯肯定不行。
“怎么办？”阿阮低声道。
江疏影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樵夫正扛着柴捆下山。她心念电转，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
“我们……假意投靠。”江疏影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阿阮愕然看向她。
“贺平想要密钥和盟书，我们便给他一个‘找到’的机会。”江疏影快速解释，“我们主动现身，就说被山河盟追杀，走投无路，愿意献上密钥线索换取庇护。这样才能接近他们，弄清楚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或许还能找到机会……”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如同与虎谋皮。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打破僵局。
阿阮咬了咬牙，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险招：“好！听你的！”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故意弄出些动静，然后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从山石后跑了出来，径直冲向那留守的文官。
“大人！救命啊大人！”江疏影故意带着哭腔喊道。
那文官和两名护卫立刻警惕地转过身，手按在了刀柄上。“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江疏影和阿阮在几步外停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们是……是乌衣巷的百姓，被……被乱党追杀，无处可去了！求大人救命！”江疏影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那文官的反应。
听到“乌衣巷”和“乱党”，那文官眼神果然一动，但依旧充满怀疑：“乌衣巷？被谁追杀？说清楚！”
“是……是山河盟的人！”阿阮接口道，声音颤抖，“他们……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我们不小心听到了……关于什么‘钥匙’和‘石头城’……他们就要杀我们灭口！”她刻意模糊了信息，真中掺假。
“钥匙？石头城？”文官脸色微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们听到了什么？详细说来！若有半句虚言，立刻砍了！”
江疏影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惶恐：“我们……我们听他们说，密钥好像跟……跟谢公墩的一块古碑有关……具体的我们也没听清，就被发现了……”
她故意将线索指向谢公墩，既符合逻辑，又能顺理成章地留在此地探查。
文官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这两个女人看起来确实狼狈，言语间透露的信息也与他所知的部分吻合。若真能从此二人口中得到确切线索，无疑是立了大功。
“哼，谅你们也不敢撒谎。”文官冷哼一声，“起来吧，跟我走。若所言属实，贺大人自有重赏。若敢耍花样……”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敢不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江疏影和阿阮连声道谢，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跟在文官身后。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她们成功地“投靠”了贺平的势力，获得了留在谢公墩附近的机会。然而，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们要在狼窝里周旋，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寻找真正的线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谢公墩前，这场危险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