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旁,右手攥着文件夹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深吸的一口气里,混着门内飘来的咖啡香与隐约的交谈声,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门内的人影在磨砂玻璃上晃成模糊的团,低低的说话声碎成片段,有讨论项目进度的,有闲聊昨晚球赛的,寻常得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晨会,可只有她知道,这平静底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涌。
低头瞥了眼手中的文件夹,封面烫金的项目名称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里面的U盘被她按在夹层里,像是握着一把等待出鞘的剑。昨晚的会议休会时,使坏者那副无辜又关切的模样还在眼前晃——数据异常说不定是系统出了问题,别太着急,此刻想起来,只觉得喉咙发紧。她太清楚了,那不是结束,只是她摊牌前的倒计时。
指尖在门把上顿了半秒,她推开门。
门轴转动的轻响让室内的交谈声倏地低了下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好奇,有审视,也有隐晦的试探。会议室比昨天扩容了近一半,原本靠墙的侧桌被挪开,添了两排临时座椅,连角落都坐了几个技术部的同事。顶灯是新装的LEd平板灯,亮得有些晃眼,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得一清二楚,连细微的皱眉、抿唇都无所遁形。
主持人的位置换了张宽大的真皮椅,项目总监正坐在那里,平日里微扬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直线,鼻梁上架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扫过来时,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使坏者就坐在离总监不远的前排,穿了件熨帖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她进来,他先是微怔,随即勾起唇角,冲她温和地点了点头,那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同事间的关切,仿佛昨晚在会议上,用一句会不会是你统计时出了疏漏将她逼到风口浪尖的人,根本不是他。
她睫毛颤了颤,没应声,也没笑,径直穿过中间的过道。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可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斜后方传来一道目光,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江生——昨天他就坐在那里,全程没说一句话,却总在她被质疑时,悄悄递过来一瓶温水。她抬眼望过去,江生的眼神比平时沉些,见她看来,他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轻轻点了下头,像在说。
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把文件夹放在桌前,主位的项目总监便抬手敲了敲桌面:人到齐了,我们继续。他的声音比昨天沉了些,少了几分客套,关于前阶段客户流失率数据异常的问题,今天有新的补充吗?
话音刚落,使坏者旁边的助理便轻轻咳了声,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她,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她没理会,指尖捏了捏文件夹里的U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我有补充。
她走到控制台前,将U盘稳稳插进接口,投影屏幕地亮了起来。先是一片干净的白,随即弹出一张清晰的时间线图——横轴是过去三周的日期,纵轴标着数据变动幅度,每一个红点旁都缀着具体时间,像串在绳上的证据,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
这是原始数据的变动轨迹。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稳,没有抖,也没有急,就那么清晰地传到会议室每个角落,大家可以看到,过去21天里,客户流失率数据一共被修改过七次。她抬手点了点屏幕左侧的标注,其中五次发生在非工作时间——三次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两次是周六周日的正午,且后台记录显示,这五次修改使用的都是私人设备的Ip地址。
屏幕上的时间戳被她用激光笔圈出来,精确到某年某月某日某分某秒,连设备型号的缩写都清晰可见。室内静了些,刚才还低声交谈的人都收了声,目光落在屏幕上,有人已经开始轻轻点头。
使坏者忽然皱起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点的质疑:李经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吧?他摊了摊手,笑容里带着点无奈,项目管理系统有时候会抽风,员工用私人设备临时登录传文件,不小心碰了数据栏,系统自动保存误操作记录,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他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上次我用家里电脑登系统,还误删过一份周报呢。
她侧过头,看向使坏者,唇角轻轻扬了下,不是笑,是带着点冷意的弧度:是吗?她抬手按了下键盘,屏幕瞬间切换,跳出另一个页面——是项目管理系统的访问日志,密密麻麻的账号名称和登录时间排得整整齐齐,权限等级用不同颜色标着,那我们就来看一下,这些误操作,具体是在哪里发生的。
她用激光笔点向日志里几行加粗的记录,红色的光点落在权限等级:高级修改权那一栏,又往下移了移,停在登录账号后面的名字上——正是使坏者的工号和姓名缩写。这三次关键修改的时间段——上周二凌晨两点十五分,上周六中午十二点半,还有前天凌晨一点四十,系统显示,当时拥有数据修改权限的账号,只有一个。
激光笔的红点重重顿在那个名字上,她抬眼看向使坏者,声音里添了点冷:王主管,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三个时间段,只有你的账号登录并修改了数据?
使坏者的脸色明显变了下,刚才还从容的笑容僵在脸上,白衬衫领口似乎勒得他有些紧,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滚了滚,却还是强作镇定:这...这可能是权限设置出了问题。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项目总监,总监,系统权限是It部统一管理的,说不定是他们调权限时出了疏漏,我这段时间根本没碰过原始数据,真不清楚是谁动的手。
不清楚?她轻轻哼了声,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那就让我们看看监控录像吧。
屏幕上的访问日志消失,换成了一段监控画面。画面是办公室的俯拍视角,深夜的办公室关着灯,只有靠窗的那台电脑亮着屏,蓝光在地板上投出块菱形的亮斑,静得能听到空调的低鸣。会议室里的人都往前凑了凑,连项目总监都微微眯起眼,盯着屏幕。
几秒后,一个身影从画面右侧走进来,手里捏着个保温杯,径直走到那台电脑前坐下。监控镜头缓缓拉近,借着电脑屏幕的光,能清楚看到他的侧脸——正是使坏者。他熟练地移动鼠标,点开数据文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屏幕上的数字跟着变了变。不过两分钟,他关了文档,起身时还回头看了眼电脑屏幕,确认没留下痕迹,才端着保温杯离开。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低语声,有人惊讶地张了张嘴,有人转头看向使坏者,眼神里多了些探究。使坏者的脸彻底白了,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青。
她没停,继续说道:这段录像拍摄于三天前凌晨两点十七分,也就是数据最后一次被修改的时间点。她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一点,画面突然放大,聚焦在电脑桌面的一角——那里贴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的字虽然小,却看得清清楚楚:按计划行事,别留痕迹。
最后四个字被她用激光笔圈了又圈,刺得人眼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谁都没再说话,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使坏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脸色从白转青,又慢慢泛出红,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烧得厉害。项目总监的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他盯着屏幕上的便签纸,手指在桌面上慢慢敲着,每一声笃、笃,都像敲在人心上。
她缓缓扫视全场,最后看向主持人:“这不是一次偶然的失误,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数据篡改行为。目的是为了误导项目的整体判断方向,影响最终决策。”
使坏者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这只是你的推测!你根本不能证明是我干的!”
她冷笑一声,调出最后一份证据。
“这份压缩包,是我在公司服务器上发现的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有详细的修改记录表,包括每一次改动的具体路径、时间和操作说明。密码是我根据你以往的习惯破解的。”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使坏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主持人沉声开口:“这些资料的真实性,是否经过第三方验证?”
“我已经提交给It部门进行核查。”她回答,“他们会在今天下班前出具正式报告。”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时,一直沉默的江生忽然开口:“如果数据确实被篡改,那项目的后续推进是否还能按原计划进行?”
“当然。”她点头,递上一份应急修正方案,“我已经重新整理了所有原始数据,并制定了调整策略。只要及时纠正,项目进度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江生接过方案翻阅了几页,点点头,将它递给主持人。
“我认为,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诚信是合作的基础,任何试图破坏这个基础的行为,都不应该被容忍。”
主持人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份方案,最终点头:“好,我会向管理层汇报情况,并建议对相关责任人做出处理。”
使坏者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散会后,人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气氛有些压抑。她收拾东西时,余光瞥见使坏者在角落里低声跟另一个人说话。她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没有当场质问,只是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对话时间和地点。
走出办公楼时,天色已晚,路灯亮起,街道安静下来。她站在路口,回头看了一眼公司大楼,心里清楚,这场较量还没有结束。
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一切的人了。
她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