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叩击声在幽静的空谷中有节奏地回荡，仿佛远古部落祭祀的鼓点，带着一种蛮荒而肃杀的气息。
秦岳与苏宛儿屏息凝神，伏在乱石堆后的茂密灌木丛中，不敢有丝毫异动。那持钺壮汉散发出的压迫感极为惊人，其气血之旺盛，远超寻常武夫，甚至不似纯粹的内家高手，更像是一头披着人形的凶兽。更别提那寨墙上隐约可见的、同样散发着剽悍气息的了望者。
这是一个极其排外且危险的群体。从地上那影鳞卫的残破肩甲就能看出，他们对闯入者绝无善意。
“咚！”
最后一声沉重的叩击落下，那黝黑木桩的顶端竟被硬生生砸出一圈细密的裂纹，可见力量之恐怖。
壮汉停下了动作，将那只奇异的短柄钺斧随意地扛在肩上，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粗犷，线条刚硬如斧劈刀削，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着寨门前的林地，鼻翼微微抽动，似乎是在嗅闻着什么。古铜色的皮肤上，除了累累伤痕，还有一些以靛青色染料绘制的奇特纹路，从脸颊延伸至脖颈，与那后颈的刺青连为一体，显得神秘而凶悍。
秦岳与苏宛儿立刻将身体伏得更低，借助灌木和岩石的阴影完美隐藏，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那壮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从他们藏身之处扫过，略作停留，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但最终并未发现什么。他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嘲讽，又像是无趣，随后扛着钺斧，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寨门。
寨墙上有人抛下一根粗绳，壮汉单手抓住，矫健异常地攀援而上，几个起落便翻入了寨墙之内。厚重的寨门并未开启。
咚…咚…咚…
寨内传来了同样的敲击声，只是节奏略有变化，似乎在回应之前的信息，随后也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山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寨墙上看不见人影，也再无声响传出，秦岳和苏宛儿才缓缓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好可怕的感知……”苏宛儿心有余悸，方才那壮汉目光扫来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秦岳神色凝重无比：“这些人……绝非普通山民或匪类。他们气血旺盛得不像话，体魄强横，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遗族。”他回想起那壮汉身上的纹路和刺青，以及那纯粹而野蛮的力量感，这与中原武林的路数截然不同。
“而且，他们似乎在与外界隔绝，极度排外。”秦岳补充道，目光再次落在那半截影鳞卫肩甲上，“连影鳞卫都折戟沉沙，我们若是暴露，绝无幸理。”
“那我们……”苏宛儿看向秦岳，眼下似乎只有绕道而行这一条路。这处寨落堵在了他们前行的方向上。
秦岳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我们先不急着走。方才那敲击声，似乎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或许有固定规律。而且，这寨落在此，我们对它一无所知，贸然绕行，万一闯入他们的狩猎范围或警戒区，更加危险。”
他观察着四周的地势，指了指空谷一侧植被更为茂密、地势也稍高的山脊：“我们悄悄绕到那边，从高处观察一下寨内的情况，至少弄清它的大致规模和活动规律，再决定如何避开。”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决定，但无疑是眼下最理智的选择。知己知彼，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两人小心翼翼地后退，远离寨门区域，然后借着林木的掩护，开始向侧翼的山脊迂回。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和艰难，既要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又要忍受伤体的疼痛和疲惫。
足足花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艰难地攀上山脊，找到一处被茂密树冠遮挡、又能俯瞰寨落大部分区域的隐蔽所在。
拨开眼前的枝叶，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寨子比从下面看更大，中央是一片夯实的广场，周围分布着数十座圆顶或尖顶的木石结构房屋，布局粗犷而实用。此刻广场上并无多少人影，只有几个穿着同样简陋兽皮的妇孺在忙碌，打磨着骨器或晾晒肉干。
但秦岳的目光，很快被寨子最深处、倚靠着山壁修建的一座最为高大、也最为特殊的建筑所吸引。
那建筑不像其他房屋，它几乎完全由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形制古拙，更像是一座祭坛或者庙宇。石殿的入口处，矗立着两尊模糊不清的、饱经风霜的巨石雕像，似乎是人形，却又带着某种兽类的特征，显得狰狞而原始。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石殿的顶部以及周围的几根高大木杆上，赫然悬挂着数十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颅骨！
有些明显是兽骨，但其中不乏……人形颅骨！它们被风干处理，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寨门方向，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野蛮与凶险。
苏宛儿忍不住捂住了嘴，才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胃里一阵翻腾。
秦岳的眼神也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那石殿沉重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此人同样高大，但比起之前那壮汉要枯瘦一些，身上披着的不是兽皮，而是用某种黑色羽毛编织成的斗篷，脸上涂满了浓重的、暗红色的奇异纹绘，手中持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巨大水晶的骨杖。
他走到广场中央，仰起头，似乎是在观测天象，又像是在默默祈祷。所有的妇孺见到他，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俯身行礼。
“祭司……”秦岳心中闪过这个词。这个人的地位，显然在寨中极高。
那祭司停留了片刻，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寨外山林，秦岳甚至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藏身的方向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让他头皮发紧。
但祭司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骨杖。
骨杖顶端的水晶，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寨墙的望塔上响起，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
寨内瞬间气氛一变！所有妇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迅速而不慌乱地收拾东西，退回各自的房屋内。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寨子各处响起，一名名手持各种粗糙却致命武器的壮汉从屋里走出，快速向广场集结。他们的脸上带着肃杀和隐隐的兴奋，仿佛即将进行一场狩猎。
秦岳心中警铃大作！
这号角声，是预警？还是……集结出征？
他们的目标是谁？
难道……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