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伤未愈,我便被投入了新的任务——监视一位与江南织造局有牵连的致仕官员。任务枯燥而紧张,要求长时间保持隐匿和专注,对身体的负担极大。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将伤痛压下,全神贯注。
就在任务进行到第三日深夜,我刚刚换岗,拖着疲惫不堪、隐隐作痛的身体回到北镇抚司那处棺材铺联络点,准备稍作休整并汇报监视进展时,却发现气氛截然不同。
平日里虽然阴森,但总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秩序感。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近乎恐慌的暗流。力士们的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带着惊疑和一丝慌乱。暗处的岗哨增加了一倍不止。
出事了。而且绝非小事。
我心中警铃大作,加快脚步走向地下密室区域。在通往沈佥事常用的那间密室的廊道口,我被两名面色凝重的锦衣卫校尉拦下。他们认得我,但此刻却毫不通融。
“止步!沈佥事遇袭,重伤!此地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一名校尉厉声低喝,手按在了刀柄上。
沈佥事遇袭?!重伤?!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我脑海中炸开!
沈佥事!那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北镇抚司佥事!他竟然会遇袭,而且重伤?!
什么人?竟然有如此能力和胆量,直接对北镇抚司的核心人物下手?!
是周廷儒的报复?因为我的打草惊蛇?这个念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冷汗浸透了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还是……其他更强大的势力?
廊道深处传来压抑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几名穿着御医服饰的人面色沉重地匆匆走出,随后是几位身着更高品级飞鱼服、面色铁青的锦衣卫官员。我看其中一人,竟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大人!
连镇抚使都惊动了!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
我被勒令退回前院等候,不得随意打探。整个据点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表面压抑,内里却充满了躁动和不安。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心乱如麻。沈佥事虽然冷酷,但他是我在北镇抚司唯一的直接联系人和“庇护者”(尽管这种庇护极其脆弱)。他的倒台或重伤,意味着我这条刚刚被放入水中的“灰蛇”,瞬间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价值,甚至可能被卷入随之而来的清洗和混乱之中。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不断有各种消息碎片通过力士们的低声交谈传来:
“……是在回府的路上遇袭的,就在离北镇抚司两条街的暗巷里……”
“……护卫死了三个,对方下手极狠,全是冲着要害……”
“……佥事大人胸口中了一剑,差点刺穿心脉……”
“……凶手用的是军中技法,但又夹杂着江湖路子,干净利落,没留下活口,也没留下明显线索……”
“……上面震怒,严令彻查……”
军中技法?江湖路子?这描述让我瞬间想起了周府那个神秘女子!她的身手就是这种路数!
难道真的是她?周廷儒手下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还是说,这背后牵扯的,远不止一个礼部侍郎?
几个时辰后,一名校尉终于过来传令我:“镇抚使大人要见你。”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跟着他走向一间平时绝不会踏足的、更加森严的密室。
北镇抚司镇抚使,一位面色阴沉、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上首。两侧站着几位同样气势逼人的千户、佥事。密室内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冰。
“你就是灰蛇?沈佥事最近提拔的那个?”镇抚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大人。”我低头应道。
“沈佥事遇刺前,最后指派给你的任务,是探查周廷儒?”他直接切入主题,目光如鹰隼般锁定我。
“是。”我将周府任务的经过(包括失败和神秘女子)再次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镇抚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依你看,此次袭击,与周廷儒是否有关?”他忽然问道。
我沉吟片刻,谨慎回答:“属下不敢妄断。但周府那名女子身手极高,且对周府极为熟悉。若她是周廷儒的人,其有能力策划此类袭击。但……动机似乎不足,属下探查之事,并未拿到其真正致命的把柄。”
“或许,你查到的东西,比你想象的更致命。”旁边一位面容冷峻的千户冷冷插话,“或者,沈佥事手中,还握着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关于周廷儒的东西。”
镇抚使微微颔首:“此事疑点重重。但周廷儒的嫌疑,目前最大。灰蛇。”
“属下在。”
“沈佥事重伤,需要静养。你之前的任务由其他人接手。”镇抚使的声音不容置疑,“现在,给你一个新的指令。给你三天时间,动用你一切手段,从周府外围入手,查清那名女子的身份、来历,以及她与周廷儒的真实关系。我要知道,袭击沈佥事的,到底是不是周廷儒指使的她!”
“记住,”镇抚使的目光冰冷如刀,“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机会。若再失败,或者走漏风声,后果你自己清楚。”
“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我沉声应道。
我知道,这不是任务,这是一场赌博。一场用我的性命做赌注的赌博。
沈佥事遇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彻底搅浑了北镇抚司的水。
而我这条刚刚下水的小鱼,被迫要在这突如其来的漩涡中,挣扎求生。
危机,也是机会。
我握紧了拳,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
那个神秘女子……无论你是谁,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