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死死地盯着那块被一分为二的青石。
切口平滑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了震惊与狂喜的脸。
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仅仅是心念一动，那被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剑意，便自行迸发，斩开了顽石！
虽然只有一瞬，那感觉稍纵即逝，但对楚天阔而言，不啻于在无边黑夜中看到了一缕撕裂天幕的曙光！
他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
夜宸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迹，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可就是这样一具脆弱的凡俗之躯，却撬动了他身上那道连宗门太上长老都束手无策的“心魔劫”！
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后怕同时涌上心头。激动的是他重见天日有了希望，后怕的是，拥有此等秘密的夜宸，此刻是何等的脆弱。
若此事泄露出去这少年恐怕活不过明天！
“一诺千金……”楚天阔喃喃自语，眼中那十年未有的清明与锐利，在这一刻彻底凝聚。他将手中的酒葫芦狠狠掷在地上，那陪伴了他十年颓唐岁月的物件摔得粉碎。
酒，该醒了。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夜宸抱起。少年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楚天阔感觉到了山岳般的重量。
他抱着夜宸，没有走向杂役院，而是转身推开了藏经阁那扇沉重厚实、布满尘埃的木门。
穿过一排排散发着古旧书卷气息的书架，他来到藏经阁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他伸出手，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在墙上几块不起眼的砖石上敲击了几下。
“咔嚓……”
墙壁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个幽深向下的台阶。
这是他当年还是宗门第一天骄时，专为闭关所设的密室，早已废弃多年，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抱着夜宸走入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楚天阔随手一挥，密室四角的夜明珠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他将夜宸轻轻放在石床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只是精神力透支过度，并无性命之忧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三天，楚天阔寸步不离。
他盘膝坐在石床边，如一尊雕塑，为少年护法。他不再是那个疯癫的酒鬼，而是变回了十年前那个眼神如剑，气势凌人的楚天阔。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夜宸所说的话，以及那稍纵即逝的力量回归之感。
“心魔劫……枷锁……”
十年前，他在一处上古秘境中，为夺一桩惊天机缘，与另一位来自敌对宗门的绝世天骄生死相搏。最后关头，他本可与对方同归于尽，却因一念之差，选择了牺牲同行的师弟作为诱饵，才最终斩杀了对手，夺得机缘。
他虽活了下来剑道却从此蒙尘。那死去的师弟临终前怨毒的眼神，化作了最可怕的心魔，缠绕着他，禁锢了他的剑心，让他修为尽废，生不如死。
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师弟的惨死，想到了自己的怯懦与自私，也想到了夜宸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当一个被世界认定为废物的人，都敢向命运挥刀时，他楚天阔，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沉沦？
……
外界，两天后。
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裙，气质清冷的少女，提着一小坛上好的“竹叶青”，来到了藏经阁外的庭院。
少女名叫林微雨，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一手“烟雨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她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楚天阔过往，并对他抱有同情与尊敬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来此，送上一坛好酒，与这位前辈说几句话，尽管多数时候都得不到回应。
可今天，庭院里空空如也。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酒气，只有满地枯叶和一个摔碎的葫芦。
“楚前辈？”林微雨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那块半人高的青石吸引了。
她缓步走上前，美眸中满是惊异。
那块青石，竟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残留。
“这是……”林微雨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那平滑的切面，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能感觉到，这切口中蕴含着一股返璞归真、凝练到了极致的剑意！这股剑意，比她见过的宗门任何一位长老的剑意都要纯粹、都要恐怖！
难道是楚前辈？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可他不是已经……
林微雨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藏经阁大门，久久不语，清冷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
密室中。
夜宸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挣扎着坐起，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杂役院房间，而是一间陌生的石室。
以及坐在他对面那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
“醒了。”楚天阔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前辈？”夜宸有些发懵，随即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我……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楚天阔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小子，胆子比天还大。那种程度的因果反噬，换个心志不坚的神魂都得被冲垮。”
夜宸苦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弟子别无选择。”
“说得好，别无选择。”楚天阔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无比郑重。他站起身，对着夜宸，竟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辈，你这是……”夜宸大惊失色，连忙想下床去扶。
“你受得起。”楚天阔直起身，目光灼灼，“从今天起你夜宸便是我楚天阔的半个恩人。我曾承诺，做你的引路人此诺重于千金！”
“我不需要你的命，”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期待，“我需要你，继续帮我‘磨’开那该死的锁链！”
夜宸心中一定他知道这桩豪赌，他赌赢了。
“这是我们交易的内容，弟子自当尽力。”夜宸恭敬地回答，然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前辈我虽能看见那枷锁，却不知其根源。知己知彼，方能……”
楚天阔没有隐瞒，将十年前秘境中的往事，坦然相告。
听完之后，夜宸沉默了。他再次催动因果系统，看向楚天阔。
那条黑色的“心魔劫”锁链依旧狰狞，但在锁链的深处，夜宸看到了一缕极细的几乎快要断裂的红色丝线，线上标注着两个字——“愧疚”。
原来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心魔劫的根源，并非外敌，而是楚天阔自身的愧疚。
“前辈，”夜宸深吸一口气，“弟子的能力，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斩断它，最终还是要靠前辈自己，走出那份愧疚。”
“我懂。”楚天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便被坚毅取代，“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丝能让我握紧剑柄的力量。而你，就是我的希望。”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该我履行承诺了。你想学什么？”
夜宸精神一振：“请前辈教我，如何战斗！”
“好！”楚天阔眼中迸发出赞许的光芒，“但我要教你的不是凡俗的拳脚，也不是你无法修炼的剑招。”
他走到夜宸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教你的第一课，是如何利用你的眼睛，去杀人！”
“杀人？”夜宸一怔。
“不错。”楚天阔冷笑道，“你最大的武器，不是拳头，不是刀剑，而是那双能洞悉因果的眼睛！你能看到一个人的气运、他的善恶、他的机缘与劫难。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锋利的武器吗？”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指点江山的剑道天骄，充满了自信与霸气。
“那个在演武场上羞辱你的外门弟子叫赵峰是吧？”
夜宸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很好。”楚天阔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从今天起，你的修炼，就是观察他。用你的能力，把他从里到外，给我看得一清二楚！”
“看他的因果线，连接着哪些人，哪些事。看他的‘善因’是什么，‘恶果’又在哪里。我要你分析出他的欲望，他的恐惧，他的一切弱点！”
“记住夜宸”楚天阔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拨动因果，最高明的手段，从来不是用蛮力去斩断一条线。而是找到最关键的那根线，然后……轻轻一拉。”
“就像拉动一根引线，引爆他早已为自己埋下的炸药！”
夜宸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闭上眼睛，按照楚天阔的指点将精神力凝聚于双眼，穿透重重墙壁，遥遥地锁定了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外门弟子区域。
很快，赵峰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界”之中。
此刻的赵峰，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个沙袋疯狂地发泄着。他脸上满是怨毒与不甘，显然还在为演武场上的当众出丑而愤怒。
在他的身上，那条代表“骄狂”的黑线依旧醒目。除此之外，夜宸还看到了一条新的细小的黑色丝线，正从他心底滋生，线上标注着“怨恨”，其连接的终点正是自己！
同时夜宸也注意到，赵峰与外门长老那条“赏识”的金线，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显然，他的出丑，让长老对他的评价有所降低。
而在众多丝线中，一条不起眼的灰色丝线引起了夜宸的注意。它连接着赵峰与另一名外门弟子，线上标注着“借贷”二字。线的末端，隐约浮现出一枚丹药的虚影。
“看到了什么？”楚天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夜宸将自己看到的景象，一一描述。
听完后，楚天阔发出一声冷笑。
“很好。骄狂怨恨急功近利……这个赵峰，简直就是一座为你准备的完美的试验场。”
他看着夜宸，眼中闪烁着导师般的光芒。
“现在告诉我如果你想让他身败名裂，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会选择拉动哪一根线？”
夜宸看着那纵横交错的因果之网，陷入了沉思。
一场由废物主导，由曾经的天才导演的针对现任“天才”的因果绞杀局就此悄然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