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波昭轻声问道，“若是吾等没经过这里，这女婴会怎样？”
波彦没有立即回答，目光投向远方。良久，他才缓缓道：“刚刚昭儿不是说了？要么冻饿而死，要么被野狗啃食。就算侥幸被人捡去，多半也是卖身为奴，一生凄苦。”
波昭倒吸一口凉气：“就因为她是个女孩？”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波彦重复着，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在很多愚昧之人眼中，女孩终究是别人家的，养大了也是嫁出去，不如男孩能传宗接代、养老送终。更不要说以前还交口赋，溺死女婴比比皆是。”
“可祖母常说，女孩贴心，是爹娘的心肝。”波昭不服气地说。
波彦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尔祖母是明白人。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般开明。”
他顿了顿，又道：“尔可知，为何父王一定要让女孩也能上学堂？”
波昭想了想：“让她们明事理？”
“不止如此。”波彦目光深远，“一个明事理的母亲，能教化一代人。若天下女子皆能读书明理，她们教导出来的子女，又怎会是愚昧无知之辈？这才是治国安邦的根本。”
波昭若有所思。他想起学堂里的女先生，确实比男先生更加耐心细致，想起宫中的女官，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想起那些在工坊、医馆中忙碌的女子，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父王，昭儿明白了。”波昭郑重地说，“善待女子，善待孩子，就是善待国家的未来。”
波彦欣慰地看着儿子：“小子能明白这个道理，父王很是欣慰。”
不久王家村已经近在眼前。与那个老兵的村子不同，这个村子显得更加破败，村民们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畏缩和惶恐。显然，老妇弃婴之事已经传开，村民们都知道闯下了大祸。
村长早已跪在村口，身后黑压压地跪着一片村民。
“小人管教无方，请大王恕罪！”村长的声音颤抖着。
波彦没有立即让他起身，而是环视着这个村庄。村子破旧，村民们的衣衫也更加褴褛。派人在田地里翻开一片积雪，田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说明并非天灾所致。看来是有所隐情。
“那弃婴的老妇，是哪家的？”波彦沉声问道。
一个青年男子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是、是小人的娘亲······”
波彦定睛看去，那男子面色黝黑，双手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农夫。他身边跪着一个年轻妇人，正低声啜泣，想必是女婴的母亲。
“汝可知尔母要将你女儿弃之荒野？”波彦问道。
男子猛地磕头：“小人不知啊！小人下地回来，才听村里人说娘亲被官兵带走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波彦看着他惶恐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稍减。他转向那哭泣的妇人：“还想要这个女儿乎？”
妇人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回大王，民妇十月怀胎所生，怎会不想要？只是婆婆她一直说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女娃······”
波彦长叹一声，示意侍女将女婴抱过来。当妇人接过自己的孩子时，哭得更加厉害，紧紧将女婴搂在怀中，生怕再被抢走。
“尔等都听着，”波彦提高声音，让所有村民都能听见，“自今日起，凡有弃婴者，无论男女，一律重罚！”
村民们唯唯诺诺地应着。
波彦又对那老妇的儿子说：“今日看在汝不知情的份上，饶汝一次。但要记住，若是再让尔母做出此等事来，定不轻饶！”
男子连连磕头谢恩。
波彦又吩咐裴庆：“留下些银钱，助他们渡过难关。再传令各地官员，严查弃婴之事，特别是女婴。”
离开王家村时，波昭忍不住问道：“父王，经过此事，他们还会丢弃女婴？”
波彦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目光凝重：“律法可以禁止恶行，但难以改变人心。真正要改变的，是百姓的观念。这需要时间，需要教化，需要让所有人都明白，男孩女孩皆是父母骨肉，没有贵贱之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之事，至少能让这一带的百姓警醒。假以时日，随着学堂的普及，这种陋习终将绝迹。”
波昭点点头，将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中。他回头望去，那个被救下的女婴正在母亲怀中安睡，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一刻，作为王子的他深深懂得了何为责任，何为仁政。他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辅佐父王大兄，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能平安长大。再如同父王一样征战，为国家打下更大的疆土。
夜幕降临，大军在野外扎营。
帐外，繁星满天。波彦独立在夜色中，思绪万千。今日之事，不过是他治国理政中的一个小插曲，却折射出民间依然存在的诸多问题。
郭嘉拿着一份文书，走到波彦身边，气愤道：“大王，查出来了，王家村及附近几个村子还如此贫困，是县城县尉带人假扮税部官员入村，挨家挨户以战事为由向百姓征收钱粮，县尉让人恐吓村民，不缴钱粮官府就收回田地，百姓怕没地可种，又回到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咬着牙又缴了一份钱粮。”
波彦白日见王家村没有遭受天灾的迹象，既然不是天灾，那多半就是人祸了。
于是，他命郭嘉派人去调查此事。没想到，调查的速度如此之快，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当得知真相后，波彦不禁怒发冲冠，破口大骂：“一个小小的县尉，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税部向百姓收税，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县令又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视而不见？还有县上的税所，难道他们不知道百姓被多收了税？竟然装聋作哑，还是说他们也与此事有牵连，同流合污？这些该死的贪官污吏，真是罪该万死！”
波彦越想越气，他决定明天亲自前往郦县，看看这些人的真面目。“孤都不敢多收百姓的钱粮，这县尉倒好，他难道比孤还厉害不成？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个胆子，敢如此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