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铁骑,蹄声如闷雷滚动,踏碎东南春夜的静谧。杨士奇一马当先,手持虎符令箭,连日奔波的疲惫被胸中燃起的烈火烧得干干净净。他身后,南京右卫的精锐们沉默如山,只有甲胄摩擦与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汇成一股钢铁洪流,直扑福州方向。
这一次,不再是隐秘的查探,而是堂堂正正的王师雷霆!
为求速度,杨士奇下令轻装简从,沿途只在驿站换马,人不解甲。他必须抢在消息走漏、对手销毁证据之前,完成致命一击。根据顾兴祖的安排,快马已先行赶往福州附近卫所传令,命其整军配合,封锁水路。
两日后深夜,队伍抵达福州地界。早已接到命令的福州左卫指挥使率数百兵马已在预定地点等候,火光下,见到杨士奇手中虎符,立刻躬身听令。
“兵分两路!”杨士奇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下令,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冷冽,“一路,由福州左卫弟兄为主,立刻包围城内外所有‘永昌号’货栈、商号,查封所有账册、货物,控制相关人员,尤其是东家钱福,务必擒获!”
“另一路,随我直扑城东山坳那座庄园!动作要快,遇有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没有丝毫迟疑,军队如同精密的机器,立刻分为两股。一股如黑色潮水般涌向福州城,另一股则在杨士奇和那名福州左卫指挥使的带领下,扑向那座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庄园。
马蹄声再次轰鸣,打破了山野的沉睡。距离庄园尚有数里,杨士奇便下令全军下马,衔枚疾走,进行最后的合围。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当那座高墙环绕的庄园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前方黑暗中时,杨士奇打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无声散开,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将庄园围得水泄不通。
庄园内似乎还亮着几盏灯火,隐约传来敲打金属的声响,在这深夜显得格外诡异。
“破门!”
随着杨士奇一声令下,数名膀大腰圆的军士抱着粗壮撞木,猛然冲向那扇厚重的木门!
“轰——!”
一声巨响,木屑纷飞,庄园大门被生生撞开!
“官军拿人!跪地者生,反抗者死!”怒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庄园上空。
庄园内瞬间大乱!惊呼声、叫骂声、兵刃碰撞声骤然响起。一些护院武师试图抵抗,但在如狼似虎的正规军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间被砍翻在地。
杨士奇在一队亲兵护卫下,直扑后院传来敲打声的方位。那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巨大工棚,此刻棚门大开,里面炉火尚未完全熄灭,热浪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军士都倒吸一口凉气!
工棚内,铁砧、火炉、模具一应俱全,地上散落着打造到一半的铳管、刀剑,以及大量杨士奇见过的那种异常铁胚!角落里,堆放着数十个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拆开一看,正是制作精良、闪烁着寒光的火铳!数量之多,足以装备一支数百人的精锐!
“私铸工坊……果然在这里!”福州左卫指挥使声音带着震惊与愤怒。
“搜!所有角落,片纸不留!将所有工匠、看守分开看押,严加审讯!”杨士奇强压激动,厉声下令。
与此同时,冲入庄园其他地方的军士也有斩获。在书房密室中,搜出了数本暗账,记录着与“永昌号”的资金往来、原材料采购(包括“南洋铁石”、“琉球硫磺”),以及一些隐秘的出货记录,其中多次出现“潜蛟岛”字样!更有一份名单,记录着福州乃至福建布政使司数名收受巨额贿赂的官员名字!
铁证如山!
“报——!”一名哨探疾奔而来,“大人,城中文武官员已闻讯赶来,在庄园外求见,其中……包括按察使司副使周大人,布政使司参议王大人……”哨探念出的名字,赫然都在那份名单之上!
杨士奇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是坐不住了,想来打探消息,甚至施压。
“告诉他们,本官奉旨查案,此地已由本官接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若有强闯者,以同谋论处!”他此刻手持虎符,奉的是密旨,根本无需给这些地方大员面子。
他转身,看向那名指挥使:“这里交给你,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亲自去‘鬼湾’!”
天色将明未明,海风带着咸腥扑面。当杨士奇率军赶到“鬼湾”时,这里已是一片狼藉。显然庄园那边的动静惊动了这边,几艘来不及逃走的“鬼鳐”式快船被遗弃在岸边,船上还残留着一些未来得及转运的硫磺和铁料。但在军士的仔细搜查下,还是在礁石缝隙和一处隐蔽洞穴里,找到了少量被匆忙掩藏的成品火铳和刀剑。
虽然主犯可能闻风潜逃,但主要的罪证——私铸工坊、大量军械、暗账、贿赂名单——已大部分落入口袋。
旭日东升,金光刺破海雾,洒在“鬼湾”这片刚刚经历雷霆扫荡的土地上。杨士奇站在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重。此案牵扯之广,军械数量之巨,背后隐藏的危机之深,都远超他最初的想象。
“永昌号”总号那边也传来消息,钱福并未在商号内,似乎早已闻风而逃,但其核心账册已被查封,伙计、管事被控制。
一条巨大的毒蛟被重创,但显然还未被彻底斩断。
杨士奇深吸一口带着海腥与硝烟味的空气,目光锐利如刀。他知道,接下来的审讯、追捕、以及应对朝中可能出现的反弹,将是另一场更为复杂的硬仗。
但无论如何,这雷霆一击,已狠狠撕开了东南海疆的脓疮,让那隐藏在繁华之下的巨大黑暗,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之下。
帝剑之芒,已见血光。